换做其他任何人说这样的话,相信戒律院中地位崇高的法戒长老能抡手扇得他满地找牙,斥骂一通你丫说的什么胡话。
哪怕这话是掌教袭天越所说,法戒长老也有一堆规矩条文能脱口而出反驳。
但开口的是风满楼。
洛山真正见证了这位传奇长大的师长同门都知道,洛山剑神虽然性情淡薄,少有狂声怒喝的时候,但如果他站出来了,除非你有无可辩驳的正当理由能够说服他,否则玩强势逼人那一套……谁特么有胆子去威逼天启境至强者这样的存在?
若玩胡搅蛮缠那一套……那按栖霞峰的风格,大概就该拿起剑,换一个方式跟人讲道理了。
所以法戒长老只唯诺低着头,因为他知道,这件事从根本上,他们并不占理。
“你们戒律堂现在要管,是不是太晚了些?”
诚如风满楼此时开口所言:“你们若真要管,是不是十几年前就该好好管?任凭无辜稚子在条件艰难的矿区长大,若她是你们的子女,两位长老作何感想?”
严律,法戒两位戒律堂长老自知理亏,连连低头道:“剑神教训得是,我俩回去,必将当年情况,核查清楚,坐实有违规之举者,严惩不……”
“阿婆!”少女九月骤然的高呼打断了法戒长老自省的语言。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乌然绮吐了一大口血,虚弱地倒在九月怀里。少女神色惊恐,眼神慌乱,直对着风满楼哭求道:“剑神大人,您救救我阿婆吧!求求你了!”
九月往地上一跪,就要磕头。风满楼挥手一招,无形的风力将少女推回了乌然绮身旁。
“她以被废之身强行运功,本只是断裂的经脉彻底粉碎,我无回天之术,没有能力受你大礼相拜。”
风满楼顿了下,终是淡淡出声:“小姑娘,节哀吧。”
“我不要!”九月大喝一声,十四五岁的少女抱着气若游丝的老妪,旁若无人,嚎啕大哭,脸上眼泪鼻涕混在一起都仿若未觉。
或是哭声太过凄厉,已然闭起眼的乌然绮眼皮颤颤,又睁开了眼来。
其实早就撑不住了,废了几十年的残躯,一朝强行提功,与自裁无异,只是听到小九月被撞破了踪迹,还是忍不住一试,虽然她也清楚,凭她如今想要带九月逃离洛山,无疑痴人说梦。
但有些事,总需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
还好上苍总算待她不薄。
有洛山剑神出面,她的小九月,今后再也不需要窝在肮脏残破的矿区,过心惊胆战,偷偷摸摸修炼的苦日子了。
一时心神大松,可不就登时倒了下去。
“别哭了……”
乌然绮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少女的小脸,勉力一笑:“再哭就丑了。”
九月紧抿双唇,只不断摇头。
“小九月,之前的话都是真的,纵横江湖时,阿婆恶事坏事没少做,算起来这辈子做过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护你长大了……呵呵,但那也是无可奈何嘛。”
苍老的手掌轻轻抚摸了两下少女的脑袋,乌然绮淡笑道:“所以啊,你也不必太伤心了。”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九月声泪俱下,哭喊着:“我不要阿婆死!阿婆是好人!您是对九月最好的人!”
“傻孩子……”乌然绮喃喃低语,双眸之中,自小看护养大的孩子脱离困境的满足,还有即将生离死别的不舍都开始缓缓散去。
“阿婆累了,想睡一觉了。”乌然绮微笑着哈欠一声,慢慢闭上了眼睛,轻抚着九月头发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
“阿婆!你不要睡!你起来!”
哭声愈发崩溃,不想接受现实的少女拼命摇晃着乌然绮的双肩,极端激动的情绪引动体内某些力量,双眸中有蓝白光华剧烈闪烁。
“阿婆,你起来!”
陡然之间,原本只是微微飘雪的天气狂风大作,鹅毛大雪毫无预兆地就从天际洒了下来。
武兴平看着那抱着死去老妪尸体痛哭,引发天气异象的少女身影,心中忽然明悟,怪不得这少女修为算不上多高深,逃起命来竟然连他都一时没能捉住,愣是从大秀峰追过游龙峰,直到栖霞峰才截停了人,最后引出这么大场面。
原来这半妖少女的另一半妖族血脉,竟然是雪妖!在冬季飘雪的时节,确实是雪妖天生的主场。
激动的半妖少女激荡出强大浩然的妖力,换做以往,感受到这样的妖力,自然就该拔剑,准备除妖。
但站在暗灰长剑上的风满楼没有丝毫反应,所以场间不由自主凝重脸色的其他人面面相觑间,一时也都没有动作。
“有琴,带她回去,替孩子把丧事办了吧。”
剧烈的风雪中,风满楼神情不变,轻轻吩咐了一句。
“是,师伯。”
有琴雨应声过去,九月却死死抱着乌然绮,不愿意撒手。有琴雨无奈摇了摇头,直接施展法诀,带着少女和乌然绮的尸体乘风而起,朝栖霞峰中心地带飘然远去。
“风师兄要在栖霞峰收留妖族?”
袭天越闷声道:“这不合适吧?”
“你们的失误,让她在洛山长大,既然如此,洛山自然就是她的家。她不欠洛山什么,倒是洛山对她多有不妥之处。若她愿意,自然可以是栖霞峰的弟子,若她不想,我自会安排她的去处,这事不劳你们费心。”
风满楼看向法戒,淡淡道:“你们好好查清当年究竟怎么回事即可。”
法戒拱手道:“是。”
“都散了吧!”风满楼扬声挥手,看着袭天越:“你留下!”
剑神发话,无人敢不从,林弈楼将傀儡僧人往乾坤戒中一收,拉着岳清灵双双御剑飞起。
严律长老欲言又止,在剑神目光下,只得和法戒依言离开,不敢多做什么。
霍山甲等洛山弟子更是在剑神发话后早早撤了踪影。
很快,此处山道中,只剩下了剑神风满楼与掌教袭天越。
风满楼从剑柄上跃下,手一招将佩剑收入袖中。
两人目光相视,袭天越沉默片刻,作揖问道:“不知师兄留我,有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