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周遭瞬间安静。
片刻后,单达浑身一颤,骤然回神,他厉声质问:“你胡说八道什么?皇上怎么可能下这种旨意?”
他们虽然进了城,可离着宫墙还有几里地,若是从这里膝行入宫,虞无疾的腿岂不是要废了?
便是虞无疾当真撑得住,可众目睽睽之下,这么明显的折辱,让他日后如何在朝中立足?
哪怕皇帝当真和青州的事情有关,也不该下这种旨意。
“信不信都随你们,”
敬王难得的大度,没有和单达计较他的失礼,脸上甚至还带了笑,“本王只是传句话,少师不愿意遵从,本王也不会强求。”
他说着笑意加深,“但若是违抗圣旨,造成了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少师也只能自己担着了。”
单达眼底闪过慌乱,违抗圣旨这四个字,对他这种从未有过其他想法的人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甚至只是这么听着,都觉得头皮发麻。
但很快,这种慌乱就散了。
他想着刚才的圣旨,想着敬王的猖狂,眼底逐渐迸发出深沉的怒气,若是对皇上的敬服是要拿虞无疾的安危和尊严来置换,那他根本不需要考虑。
他入朝以来就跟随着虞无疾,对他而言,虞无疾才是他真正需要敬重的人。
“主子。”
他低声开口,虽然没说别的,但意思却十分明显。
敬王似乎也听懂了,神情冷了些。
“少师,本王好心劝你一句,你如今能和本王平起平坐,都是因为皇上要扶持你,若是他不想扶持……”
剩下的话没再出口,但所有人都听懂了。
单达怒不可遏,这话是把虞无疾贬得一无是处啊。
皇帝的确有意扶持虞无疾,这些年也始终和虞无疾站在一条线上,和宗亲对抗,但若说虞无疾有今天,全是因为皇帝,怕是满朝文武都没有一个信的。
皇帝为什么会选虞无疾来制衡宗亲?
若是他当真有扶持起权臣的能耐,又何必选虞无疾这样一个不好掌控的人?
还不是因为他需要虞无疾的军功,需要他手里的兵权,也需要他强硬的手腕和态度。
与其说皇帝对虞无疾的扶持是一种恩赐,倒不如说是合作,在皇权式微的当下,虞无疾原本可以谁都不选的,他即便只靠自己,也能在朝中稳如泰山。
可他还是冒险选了皇帝,这些年更是为了让皇帝能收拢皇权,不惜得罪满朝文武。
连这次去青州寻找陆英也是,他不知道会因此成为宗亲的眼中钉吗?可为了大周的长远,他还是去了,他为朝堂为皇帝,可以说是尽心尽力,但最后换来的是什么?
竟然是皇帝的背叛和折辱,这换成是谁,不会觉得心寒?
“主子?”
他担忧地看向虞无疾,事情走到这一步,最难受的是他。
男人轻轻吐出一口气,像是终于从这场闹剧里回神,他微垂下眉眼,盯着不远处的敬王:“皇上和我之间的事,就不劳敬王传话了,我们自会说清楚。”
他催马要走,敬王脸色瞬间阴沉下去,虞无疾这是不信他的话,还是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
他扫了眼周遭密密麻麻的京都司兵马,心头沉了沉,手握兵权的人,果然还是嚣张,可他还有底牌。
“少师,”
他拉长了调子,阴沉沉开口,“皇上仁慈,即便你强闯宫门,也未必会对你如何,可你那夫人该怎么办呢?”
马匹被勒停,攥着缰绳的手咔也咔吧响了一声,他回头看过来:“皇上素来明理,今日此举,不过是被奸人挑拨,想解决也简单得很,清君侧就是,敬王爷,你说呢?”
敬王浑身一抖,满脸愤怒,可心底深处又带着几分畏惧。
虞无疾这个人,行事不按常理,说不得真的能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情来,他不得不防。
他有些后悔了,早在此人入京,被皇帝选中的时候,他就该下手除掉他的,可惜他那时候太过自负,以为没有人能动摇宗亲,揣着看好戏的心情就这么放纵了,以至于如今,养成大患。
他恨恨一咬牙,也不再留情面。
“那少师就试试吧,本王也想看看,谋害居定侯这样的大罪,少师要如何为夫人脱罪。”
虞无疾神情骤然僵住,谋害居定侯?
他将居定侯留在青州,就是为了让陆英多一重自保的手段,她怎么可能……
思绪忽地一凝,他不可思议地看向敬王,“是你?为了挟制我,你连自己的儿子也能杀?”
见他变脸,敬王只觉出了一口恶气,脸上再次露出了笑意。
他走近两步,声音压得极低:“少师糊涂啊,一个儿子而已,算什么?我府里多少子嗣?再说我还这么年轻,想要就会有的,但少师你不一样……”
他仰头笑起来,眼底都是恶意,“这么多年,朝中才出了一个你这样敢与我为难的,只要你倒下,朝堂自然会回到我手中,稳赚不赔啊。”
抓着缰绳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起初虞无疾还以为皇帝就算真的抓了陆英,也不过是要他退步,只要他详陈利弊,总能让皇上明辨是非。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如果居定侯真的死了,陆英身上当真背了一条侯爷的命……
“少师,”
敬王理理衣袖,好整以暇地开口,“不是要去见皇上吗?快请吧,只是可得谨慎一些,不然皇上手里的是活人,还是尸体,可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