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碗一晃,险些溢出来。
陆英连忙稳住手,眉头却皱了起来,皇帝这时候过来,是什么意思?
总不能因为虞无疾没有入宫,所以来追责的吧?
“圣驾已经到了吗?”
虞大姑娘开口,单达点点头:“方才府卫出去抓药,听见了圣驾出行的消息,抄了近道回来报的信,估摸着很快就要到了。”
姑嫂二人对视一眼,神情都有些担忧,陆英不知道京内的情形,本能地觉得皇帝此来不怀好意。
虞大姑娘和单达的心情就更复杂了,虞无疾回京后的遭遇,对他们而言是始料未及的,曾经皇上对他们而言有多亲近,如今就有多忌惮,更糟糕的是,他们现在根本摸不清楚皇帝的态度,也就拿不准自己的态度。
“不管怎么样,总得接驾。”
虞大姑娘声音微沉,抬眸看向陆英:“圣驾不好阻拦,弟妹避一避吧。”
陆英惊讶地看她一眼,不知道虞大姑娘为什么会是这幅反应,好像知道她和朝廷有过节一样。
似是她的困惑太过明显,虞大姑娘失笑,“先前无疾非要表明你的身份,现在皇上又亲至,还有什么不懂的?他是要我护着你。”
手里的碗又颤了一下,汤面漾起一圈圈的波纹。
不等波纹平息,外头就响起鸣锣声,紧接着便是内侍刻意拉长的声音:“圣驾到……”
虞大姑娘和单达对视一眼,抬脚快步往外走去。
陆英短暂的犹豫过后,还是没有露面。
她敢来京城,一是仗着居定侯没真的出事,旁人栽给自己的罪名不成立,二则是***愿意保她。
可那毕竟是皇帝,若是当面冲突,吃亏的还是自己。
她重新在床头坐下来,给虞无疾喂汤,喝到一半的时候,外头响起说话声,单达的嗓门格外大,也不知道是不是怕她听不见。
她连忙放下碗,躲到了床后。
房门被推开,黑金龙袍映入眼帘,气势威严,恍惚间让人有些不敢直视,可皇帝本人,却出乎意料地十分文弱,身形也有些单薄。
若不是身上穿着龙袍,他更像是个书生。
怪不得虞无疾不愿意相信他会偏向宗亲,这样一个人属实不像是传闻中的昏君。
只是到底人不可貌相。
“听闻先生成婚了,怎么不见夫人?”
皇上温声开口,瞧着平易近人,没有半分架子,只是话中的那“先生”二字,却听得陆英满心嘲讽。
上一个这么喊的人,是居定侯。
这二人果然是同宗同族,行事风格都如出一辙。
“属实是弟妹无福了,她刚刚出去给无疾抓药了,竟错过了面圣的机会。”
虞大姑娘开口,为陆英编了个理由,皇帝没多言,目光却扫过周遭,那视线冷淡锋利,冰锥一般,倒是和他的外形十分不符。
陆英垂下眸子,没有回视的打算。
她对危险有着本能,直觉此时露面,皇帝不会放过她。
“听说先生伤得很重。”
皇帝的目光慢慢落在床榻上,虞无疾还在沉睡,连日的赶路加上今天酷刑似的折磨,他憔悴异常。
“先生真是吃苦了。”
皇帝幽幽叹了一声,内侍连忙搬了椅子过来,皇帝摆摆手,坐在了床边。
“都下去吧,朕和先生说说话。”
几人都愣了一下,虞无疾还没醒呢,皇上要怎么和他单独说话?
单达忍不住上前一步:“皇上,少师还未清醒……”
“单将军,”内侍挡住了他的去路,“您请吧。”
单达还要再说什么,被虞大姑娘摇头阻止了,不管皇上心里在想什么,他都开口了,就由不得旁人拒绝。
两人只能退了出去,内侍紧随其后,还关上了门。
房内迅速安静了下来,陆英下意识放轻了呼吸,唯恐不留神就会被发现。
好在皇帝的目光始终落在床榻上,只是先前他说的是要和虞无疾说说话,此时人都退了下去,他却仿佛成了哑巴,一言不发。
许久之后,他才叹息一声:“先生啊,你为何非要和朕反着来?”
“当年朕钦点你入宫,谁都觉得你是个武夫,成不了气候,可朕没有看错人,你冒着天大的风险,偷偷替朕请了夫子,教朕读书,习得帝王术,这些年你一步步为朕扫清前路,助朕登高,朕心里十分感念你,可如今朕真的要做帝王了,你却要忤逆朕的意思。”
“你真是……太让朕难办了。”
皇帝又叹了一声,随即再次没了声响,陆英抬手捂住口鼻,遮掩自己的呼吸,心里却波涛迭起,以往只知道虞无疾深得皇帝宠幸,竟从不知道他原来为皇帝冒了那么大的风险。
只是以往的付出,如今看来,多少有些悲凉。
“罢了,反正这些日子你也无法入宫,就安心养伤,顺带反省,伤愈后,朕在宫里等你。”
皇帝也不管虞无疾有没有听见,话音落下,深深看他一眼,抬脚出了门。
陆英等了等,才自床后走出来,细细打量了虞无疾一眼,见他身上并没有什么地方不妥,这才松了口气。
身后被关上的门却忽然再次被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