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本应该失去平衡,然后撞上甚尔铁拳的一瞬间。
银时缓缓的偏移了洞爷湖的方向,朝着地面戳去。身躯仿佛轻盈的飞鸟,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剑尖上倒立而起。
同时。
立刻斜踹向甚尔的头颅,逼迫他必须因为防御而放弃挥拳攻击。
可甚尔只是平静的抓住了银时的脚腕。
他们之间存在着绝对的年龄差距,以及力量的差距。即使用技巧和速度加以弥补,也还是只能避其锋芒。
银时被拎起来的同时,甚尔挥拳而出,与洞爷湖的刀尖毫无保留的碰触!
嘀嗒。
鲜血滴落在演武场的地板上,会发出声音吗。还是说掉到地上的水珠,其实是汗呢。
他们僵持不下。
黑与白的野兽紧紧地咬住对方。
血液与汗珠砸在地上,甚尔那双本应该什么都不去在意的眼睛中,全然倒映着银时的身影。像是白色的飞鸟一样,注定翱翔的影子。
他突然失去了打斗的心情,随手将银时扔掉。
虽然辛辛苦苦避开了甚尔那一拳,但是整个人被扔过去砸在桌子上的感觉同样很糟糕。银时咳嗽两声,不用看都知道嘴里异样的铁锈味是什么。
不过比起那个,银时有点心疼的看着掉到地上的毛豆生奶油喜久福,悲伤的连忙把它们捡回盘子里:“你到底做了些什么啊!难得的毛豆生奶油喜久福。幸好掉到地上三秒钟内还没有被弄脏,还是可以吃的。”
“哼、消极锻炼了啊,银时。不只是卷毛,和他们凑到一起,连灵魂都变得甜腻腻了。”
“你是辛辛苦苦上班回来,结果看到儿子没有好好学习,而是和狐朋狗友们混到一起的老妈吗?”
“……”
“不会让我说中了吧。”
甚尔本能的察觉到如果再不说什么,在银时的眼中,这个不像样子的形容就要变成事实了。未来不知道多少次的会被他反复提起来玩梗。
可是,他没有什么想要说的。
甚尔的心情其实很复杂。
确实银时本身就和无咒力的他不同。
即使没有继承禅院家的祖传术式,他也同样是得到了上天的宠爱,拥有着天赋的咒术师。所以甚尔坦然的接受了银时和他截然不同的家族定位。
但是。
银时身上和禅院家格格不入的,像是暗淡的太阳般温暖的灵魂依然吸引着他。
那是不应该出现在禅院家的阳光,灰扑扑的脏兮兮的,甚至还带着些笨拙的好意,温暖而不会晒伤他的光芒。
甚尔一直都没有说出口。
然而事实上来看,他其实是将银时当做同类,以及同伴的。
他们是在这个腐败的家族中,两匹格格不入的黑羊。
即使那光芒拼尽全力的想要照耀银时视线所及之处,能庇护到的所有人,必然也会在残酷的现实中败下阵来。
堕入那片极其深邃的阴影中。
为了不让银时掉下去,甚尔会拉住他。在银时像甚尔一样认清现实之后,甚尔就会永远的认可他。
在甚尔的预测中,事情本来应该是这样发展的。
所以这份感情。
就算甚尔不愿意,也要如此定义了。
是对那暗淡的太阳没有坠落到他的身边,甚至越来越远,到了无法触碰之地的遗憾。以及想要交付出情感,却又单方面感觉落空的空虚。
如果无法理解的话,举一个简单的例子。
假如你是班级里的边缘人物。所有人都孤立你,假装根本就看不到你。在这种情况下,班里来了一个新的转学生,他同样格格不入,没有人愿意和他接触。
但是你机缘巧合下发现,这人还挺不错的。
于是熟悉了起来,你把他当做自己唯一的朋友,是在这个垃圾班级里面的同伴。
甚至也不遗余力的帮助他提高成绩,在你的帮助下,聪明的朋友成绩突飞猛涨。
你觉得这很好。
结果隔了个假期,一回来就发现唯一的朋友周围已经有了一堆新朋友。上学期好像瞎掉了的同学们终于察觉到了他的优点,纷纷和他做朋友。
现在你还是班里的边缘人物,没有人和你说话。朋友却好像变成了班里的团宠,所有人都喜欢着他。
甚至还得知,学校里的新食堂都是因为他才修的。
这也太离谱了吧!
为什么会这样啊!
甚尔只是短暂的出了趟门,用时不过一两个月,结果回来就变成这样了啊!
那个班级中边缘人物的心情差不多就是甚尔的心情,卑劣的期盼得到了彻底的背叛,银时却在人群中一无所知的注视着他。
而为什么直接冲上去就是打了呢,这个要因人而异。
甚尔打了是因为他和银时的日常交流方式就是干架。
比起张嘴,更习惯开打。
所以同理,比起像是失去了宝物的流浪狗一样遗憾离场,他选择直接冲上去。
好孩子请千万不要因为朋友有了一大堆新朋友而开战,好好的用语言沟通或许能解开80%的人际矛盾。
可是甚尔说不出口。
将心灵敞开也好,将自己的困扰和失望都坦诚的向对方倾诉也好。觉得这种事情很简单的人,肯定获得了很多的爱,在幸福的环境中学会了如何爱自己,所以也不会畏惧于表达自己的想法吧。
实际上对于缺乏爱的人来说,这是相当困难的事情。
在说出口的那个瞬间,就把自己的情感无助的抛向了没有根据的虚空。
像是放弃了并不寂寞的伪装,朝着站在人群之中的银时索要同等的感情一样,祈求着他不要离去。
交付出情感的瞬间就暴露出了自己的弱点,就有可能受到伤害。
而在甚尔的身上,那个可能基本上就是绝对。
只要抱有希望,就绝对会被伤害。他伸出的手从未被握住过。这就是甚尔在情感方面的经验之谈。
期待被接住又有什么用处,等待他的一定是一如既往的排挤。
没有咒力的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资格去奢求那些东西,但还不自量力的伸出手去碰触。
只会留下被他人当做茶余饭后笑谈的话柄。
那个禅院家没有咒力的废物,竟然还敢接近我们呢,真可笑。
类似的话语他不知道听过多少,全都是用带着笑意的轻佻语气,逗趣一样说出口的。
久而久之,甚尔就觉得那些嘲笑已经无所谓了,他人的笑谈无法穿透他的心理防线,不痛不痒的,所以怎样都好了。
甚尔真正想要避开的是银时的声音,他不想听到那个声音轻描淡写的混入禅院家的杂音中,嘲笑着对他说:我们怎么可能是同伴呢,做梦也该有个限度吧,甚尔。
如果说未来的甚尔还会毫不在意的转身离开,连这场架都不打。
那么现在的甚尔,真情实感的为此感到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