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的布置很简单,也不怕被身上的雨水糟踏。姜落落掀开铺垫,坐在木凳上,“请你陪我出门,还让你破费。”
杜言秋坐在她的身侧,“你在出力办正事,我花钱也是应该。还是我逮了便宜,你娘说的没错,像你这般积极的帮手难找第二个。说起来,你娘也是心大。”
“我娘不是心大,是无奈。”姜落落很明白,“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的女子太随便,我爹娘也没教好我?我家,还有我这人,就是这样的情况,不能跟常人比。”
“我没这么想。我觉得你成长的很好,出乎我的意料。”
姜落落定定地看着杜言秋,“出乎你的意料?你来上杭之前就知道我?”
杜言秋的眼底闪过不被察觉的微顿,“刚步入汀州地界,就听说上杭有家特别的凶肆,也听说凶肆的掌柜有个女徒弟,不免生出几分好奇。”
姜落落呵呵一笑,“那我也算名声在外了。”
“嗯。”
杜言秋觉得面前的笑容耀眼,也有几分悲凉,凉进他的心底。
原本也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女孩……
姜落落抬手在杜言秋眼前晃晃,“我怎么觉得你的眼神好像在同情我?”
从杜言秋脸上看不到变化,姜落落就盯着他的眼睛。
老戈说,人的眼睛最难骗人。
杜言秋的眼神果然比脸色多了变化。
“你需要我同情?”杜言秋反问。
“不需要。”姜落落收回手,“我觉得这样活着挺好,在凶肆送逝者,在衙门验尸骨,都是在帮人,死人也是人,日子过得很满实。”
……
马车突然一个急刹停下。
“怎么了?”杜言秋撩开车帘问。
车夫哆哆嗦嗦地指向前方,颤声道,“有……有鬼影飘……飘过去……白乎乎的,还……还有光……”
“看花眼了吧。”
姜落落刚打开车窗,雨水扑面而来。
车夫揉揉眼,左右望望,“或……或许是?吓我一跳。”
马车继续赶路。
“前面岔口就是去伍文成家,伍明的村子也在那边。”
姜落落拎起风灯在车窗晃了晃,低声道。
“那鬼影似乎是朝伍文成家的方向去的。”
坐在车厢门旁的杜言秋突然抬高声音。
“公……公子……”
颠簸的马车似乎都在跟着车夫颤抖,“你可别吓我……”
“没事,即便有鬼,也不在咱们跟前。”杜言秋又故意说道。
“你吓他做什么?”
姜落落从杜言秋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开玩笑的模样,可是,他不就在开玩笑吗?
“我没吓他,说的实在话,这边不太平,有鬼也正常。”
“你的话好奇怪。”
“是么?不会是鬼上身了?”
杜言秋低头瞧瞧自己。
“公……公子……”
马车又停下来。
车夫虽然听不到姜落落的话,可杜言秋特意抬高的声音却随着雨声飘入他耳中。
“救命……救命……”
这时,似乎又有人呼救。
“啊!”
车夫眼看着不知从路边何处突然窜出个人影,吓得惊叫一声,重新赶跑马车冲了过去。
“救命!救命啊!”
有人在后面冲着马车拼命挥手追赶。
“出了什么事?”姜落落提起心,朝车夫高喊,“停车,停车!”
杜言秋已经冲出车帘,打伞跳下马车。
甩开的车速之下竟然没摔倒。
车夫回过神,也赶紧将马车停下。
挂在车厢上的风灯停止移动。
后面的人见状,踩着泥水朝这盏风灯奔来。
“求求你们捎我一程,送我回村子里!”
那人先扑向杜言秋,“我可以不坐车厢,只在车板架上搭个座就好。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发生什么事?”杜言秋一手接住这满身污泥的人。
那人双手紧紧攥住杜言秋的手,感觉到一丝暖意,心中才稍微踏实一些,“鬼……我见到鬼了……我好端端的赶路,就从我眼跟前飘过去,还绕着我转了好几圈……”
“我没眼花!”车夫立马不淡定了。
“啊?你们也看到?那是真的……真的鬼啊!”
“先上车。”
杜言秋将此人拽到车板架上,与车夫并排坐,他回到了车厢。
“怎么回事?要不要去伍家看看?”姜落落低声问。
怕是有人又借伍文轩摆弄玄虚。
“人家让你上钩你就上钩?不要耽误眼下要做的事。”
杜言秋吩咐车夫,“赶紧驾车,还想在此处等着鬼不成?”
这话音刚落,车夫嘶吼一声“驾”,马车踏着泥水狂奔起来。
很快到了最近的一个村子。
“我家就在这里。多谢恩公!”
路上求救的人顾不得多言,跳下马车就朝自家跑。
就这点路程,他都不敢独自回来。
“公子……还走吗?”车夫可怜兮兮地问。
“这里离我们要去的地方也不远,就不难为你了。”
杜言秋带着姜落落下了马车,又多塞给车夫十几文钱,“辛苦了。”
车夫解下挂在车厢上的另一盏不用的风灯递给杜言秋,“这灯留着备用,二位保重!”
然后,扬鞭驾着马车朝跑走的那人追去。
黑灯瞎火又下着雨,路上还不太平,他可不敢独自返回,在这地方也没个投亲的去处,只能追上刚才那人,请他家收留一晚。
“姚冬家离这里还有多远?”杜言秋问。
“应该还得过两个村口。”
姜落落原本计划在前面的村口岔路下马车,结果突发意外,早了一段路。
按时辰,太阳刚落下山,还不该是天色黑透的时候,可在这阴沉大雨中,这夜来的早了许多。
“走吧。”
杜言秋将车夫留下的风灯也点燃,拎着它走在前面。
路过村外的磨棚,也就是平常村民们磨米面的地方,宽阔的空地搭着个木棚,棚子里有座石磨。
有的地方石磨是露天的,这个村子将它遮盖起来,木棚里还放了些其他物件儿。
二人在磨棚里躲雨,点燃风灯,继续赶路。
“你不好奇闹鬼的事?”姜落落眨巴着眼睛瞧着杜言秋。
“不好奇,无非人做妖,也或许就是看花眼。”杜言秋将风灯提起,在二人面前晃晃。
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伞外的雨水,晕开一团模糊的浅亮。
“有人远处看到我们,也会怕。”姜落落看看自己手中的风灯。
油快要燃尽了。
“记忆中,我最怕的一刻,是亲眼看到盈盈姐姐躺在龙王庙中,半脸都是血,头发上也都是血,好像枕在血泊中……”姜落落喉间有些发干,顿了顿问,“杜公子,你最怕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