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嬷嬷撞柱而亡,众人顿时心有戚戚。无论祁贵嫔是否知情,曹嬷嬷这般惨烈的赴死,想必陛下也不会追究了吧。
祁贵嫔不顾满身血污,拼命的去捂住曹嬷嬷额头渗出的鲜血,嘴里不停喊着:“奶娘,你别死,你别死,别留下我一个人,奶娘,你怎么舍得留下我一个人,奶娘,你醒过来好不好,你别留下我一个人,你快醒过来……”
直到曹嬷嬷身体的余温渐渐散去,祁贵嫔才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曹嬷嬷与她情同母女,这般惨烈都离世,于她而言,宛如剜心之痛,她怎么能接受?她出生即丧母,从没有见过母亲,更没有感受到母亲的爱和关怀。
只有曹嬷嬷,只有她,只有她一心为她着想。她带她入宫,是让她享福的,不是让她顶着莫须有的罪名去赴死的。
怎么就这样了呢?她自小渴望温暖,那种都属于她自己的温暖,是父亲给不了的,是外祖父也给不了的,甚至是陛下也给不了的。
是她错了吗?若是曹嬷嬷不进宫,是不是就不会死,是她错了,不应该带她进宫的。
不,不是她的错,是这后宫里女人的错,她们苦心孤诣是算计与她,是她们容不得她,连她最后一丝的温暖也要夺走,是她们的错。
祁贵嫔呆呆的跪坐在曹嬷嬷身边,紧紧的抱住她的尸体,心中悲痛,头脑反而清明了起来。
心中善恶交织,她要报仇,她要向谁报仇?抬头看见帝王的方向,竟然看到陛下眼中一闪而逝的心疼。
陛下是在心疼她吗?陛下还会心疼她吗?是了,陛下对她终究是不同的,是她做错了,陛下给过她机会,是她不知珍惜,一味的顶撞,是她做错了。
祁贵嫔如今就如同溺水妃人一般,抓住一块浮木,浮木却突然四分五裂,随水而逝,她拼命的挣扎,想要离开,手中却空无一物,突然她抓住一根稻草,虽然如同浮萍一般,却也是她最后的机会。
陛下就是那根稻草,曹嬷嬷不在了,她只有陛下了,她不能再放手了,不然她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想到此处,她望着陛下的目光里,满是委屈,她忍着伤痛,轻轻的抚摸着胸口,说道:“陛下,奶娘走了,妾的心好疼啊,陛下。”
说着,终究抵挡不住爱恨交织,心绪起伏,喉中一股腥甜,不受控制的喷了出来,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
尧帝见到一向骄傲张扬的祁贵嫔,如同破碎的花朵一般,此刻零落成泥,到底是你忍心,忙起身抱起听闻,大声说道:“快去宣太医,到甘泉宫。”
祁贵妃不知今日怎的,竟只带了两个小宫女来福宁殿,此刻小宫女们早有在甘泉宫受刑,不知死活,倒是看不到自家主子如此脆弱的模样了。
众人眼中的陛下,此刻无比焦急,抛下她们,一心只有怀了的祁贵妃,大步远去,没有给她们留下一个眼神。
此时倒是不知该不该怨了,无论是否是祁贵嫔故意为之,还是旁人栽赃陷害,此时的祁贵嫔都让她们无比嫉妒,还真是被偏爱啊。
眼见天色渐晚,坐在里间的魏太后从头听到尾,不由感叹一声:“孽缘啊,福蕊,打发她们回去吧,都累了一天了,还杵在这儿干什么,告诉她们,都老实呆着,必要再生事端。”
福蕊轻轻应了一声,说道:“奴婢知道了。”
随后走出里间,看着众人神思不属的模样,不做理会,开口说道:“太后有旨,诸位小主早些回宫吧,无事不要随意走动,今日之事望众位小主引以为戒。”
众人齐刷刷的应了声是,随后各自散去 。
魏淑妃率先起身,带着庄贵人离去,倒是潇洒,不过不时的咳嗽声,还是能看出她身体不适的。
紧接着温妃也不多言,带着锦贵人一同离去。
倒是顾淑仪,瞟见曹嬷嬷死不瞑目的模样,深觉得害怕,忙拉着宁婕妤低垂手赶紧离开,慢慢的顾淑仪的声音飘了出来,似乎在问曹嬷嬷是否真的是死不瞑目,是不是有人冤了她。
随着两人越走越远,宁婕妤的话渐渐听不清楚了。
湘贵嫔一贯沉默寡言,招呼着妍嫔一起离开,她们两人也算顺路。
最后剩下的只有何婉仪和郑惜年,两人向福蕊行了一礼,相携离开。
留下福蕊看着曹嬷嬷的尸体,远远还能听见,她吩咐宫人拉走尸体的声音……
此刻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郑惜年神色恍惚的走在何婉仪的身边,若不是风信扶了一把,险些摔倒。
其实众人几乎算是跪了一日,滴米未进,若不是强撑着一口气,此刻怕是都要摔倒在地了。
看着郑惜年如此模样,何婉仪关心的问道:“妹妹,你没事吧?”
郑惜年看着这长长的宫道,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一般,微微回神,却没有回答何婉仪的话,反而轻轻说道:“姐姐想必对今日之事早有预料吧。”
何婉仪似乎有些诧异,难道她不知此事吗?随后回神,缓缓说道:“姐姐我啊,不过是随波逐流,帮了点小忙罢了。”
“我与宣嫔妹妹所求不多,不过是为未出世的小公主求得一世安稳罢了,既然有所求,必然也要有所付出,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公主不比皇子,终归是要出嫁的,若是有个亲近的皇兄护着,日后日子也能好过些。”
郑惜年眼里神色复杂,半晌才开口道:“姐姐倒是想的长远。”
何婉仪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我和宣嫔人微言轻,不求小公主大富大贵,只求她一世安稳,做母亲的愿意为了自己的孩子去做任何事,妹妹不是这样想的的吗?”
“妹妹与明昭仪情同姐妹,应该也能理解明昭仪的一片苦心吧。”
她几乎是挑明了此事的始作俑者,逼得郑惜年不得不认清现实。
郑惜年神色恍惚,想起群芳园陛下的孤独,陛下的思母之情,顿时觉得怅然若失,半晌才开口说道:“姐姐,就不怕日后被陛下发现了吗?”
何婉仪此时确定了,她是真不知此事,看来明昭仪还真是个好姐姐呢。
“妹妹,所谓法不责众,妹妹不会以为这事只是我们所为吧,这里面牵连大着呢,陛下即便有所察觉,想必也不会把所有人都抓起来,杀个干净吧。”
听着何婉仪的话,郑惜年此刻倒是无比通透,是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布局精密,也非一日之功,确实不是一人能做到的。
温妃为什么偏偏送了几匹祁贵嫔不喜欢的料子,红色的浣花锦当真这般稀缺吗?
姐姐最喜欢紫色衣料上绣着玉簪花的图案,为何此时却不急着做衣裳,反而要说等生下皇嗣再做,生下皇嗣,什么好衣裳没有?
宣嫔为何选了粉色做衣裳,而不用青色?
甘泉宫的人偶,为何如此巧合的,全是祁贵嫔不喜欢的颜色做成的?
是谁做了如此精致的人偶,连皇后的生辰都能打探清楚?
又是谁能悄无声息的把人偶放到曹氏是床下?
还有湘贵嫔,她又在此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众人配合默契,当真是一出好戏,只是她们把一切,甚至子嗣都当做了筹码,有没有考虑过陛下的感受呢?
“妹妹,你在想什么?永福宫到了。”何婉仪的一番话叫醒了郑惜年。
恍然回神,郑惜年神色复杂的说道:“是我一时走神了,何姐姐慢走,妹妹就不送了。”
见她神思不属的模样,何婉仪也没多问,行了一个平礼,便离开了。
望着永福宫精致的宫灯,里面跳跃着烛火,郑惜年竟然一时不敢进去。
她见到姐姐要说什么呢?是质问她,还是默许她的做法。那陛下呢?她该怎么做,才能有两全其美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