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门口的尧帝身子一顿,清冷的嗓音响起:“群芳园的花儿要开了,姹紫嫣红,甚是好看,郑卿有时间不如出去走走。”
说完大步离去,郑惜年嘴角勾出一丝完美的弧度,笑着说道:“多谢陛下圣恩。”
看着帝王的身影离开了永福宫的宫门,良辰终于忍不住激动说道:“主子 ,陛下这是答应了,主子可以去看二皇子了?”
郑惜年点了点头,是啊,即便别人不知道她被暗中禁足,她自己是知道的,若是她一味的沉浸在失去姐姐的痛苦之中,没有丝毫动作,那么她真的便会呆在永福宫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其实姐姐才是陛下心中最符合的那那个人吧,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姐姐一辈子要强,却败在生产之上,只留下一个生而丧母的二皇子。
没关系,以后二皇子由她来守护,姐姐的仇也得她来报,以后永福宫再也不会陷入如今的局面了,只要她顺应陛下的意思,永福宫便是盛宠不衰。
不过这些就没有必要和她们两人讲了,秘密公开了就不是秘密了,还是烂在肚子里的好。
“是啊,我们可以去看睿儿了,终于可以去看看他了。”郑惜年一句话道尽了她所有的努力。
即便不足为外人道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姐姐那声撕心裂肺的惊叫,以及帝王毫不留情的旨意,是她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噩梦,让她多少次在梦中惊醒,独自坐到天明。
但凡她再蠢一些,就真的泯然众人了,她一遍遍的在深夜回想,回想姐姐说的每一句话,她想若是姐姐活着,该怎么做呢?不知不觉她便活成了姐姐的影子……
尧帝去永福宫的事在后宫没有引起丝毫波澜,毕竟清宁宫如今才是炙手可热的存在。
转眼便是到了二月初三,二皇子李元睿的抓周宴。按照大皇子的规格,在太妃的绥寿殿举办。
郑惜年一早便准备好了,却没有动身,而是掐算着时辰,毕竟凡事过犹不及,还是按部就班的好……
而此时,绥寿殿,一早便进宫的晋国公主,此刻正在陪着陈太妃说话。
陈太妃看着女儿自然心中高兴,谨慎的性子,却让她不赞同的说道:“你来的也太早了些,也不怕人说闲话。”
“儿臣许久未曾见过母妃了,心里挂念的紧,母妃不必担忧,皇兄那里也是知道的。”晋国公主笑着说道。
“即便陛下宽容,做臣子的也要懂规矩,尧时时刻刻谨记,不要失了规矩。”
陈太妃还是不放心的嘱咐一句。她便是靠着谨慎守规矩,才能抱上太后第三次大腿,平平安安的把两个女儿养大成人。
两个女儿也是知事懂礼的,又回到讨太后欢心,这才能在后宫有一席之地。
虽然大女儿远嫁魏国,可也是她自己求得,是去做皇子妃,明媒正娶迎进魏国的,二女儿嫁入了孔家,衍圣公的后人,谁不说她嫁的好,有福气。
陈太妃却依旧规矩守礼,不敢行差踏错,小心谨慎几乎刻在了骨子里,想想皇觉寺那些先帝的嫔妃,她已经足够幸运了。
所以陛下把二皇子送到她宫里来,她即便不愿意,也是笑着接过抚养二皇子的事,只是对二皇子并没有多亲近,不过是按着规矩抚养罢了。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她不是太后,也不是皇子名正言顺的祖母,不该插手的决不能插手。
“母妃放心,儿臣心中有数,你看儿臣出阁之后,与驸马琴瑟和鸣,一心相夫教子,何曾错了规矩?”
对于陈太妃的时刻叮嘱,晋国公主丝毫不觉得厌烦,她知道母妃是孤单的,可是皇家规矩在此,不能时时进宫。
如今好不容易赶上机会,她总要多陪陪母妃说说话的,这点太后也是赞许的。
“都是做母亲的人了,也不知羞,张口闭口驸马的,传出去叫人笑话。”陈太妃笑着打趣道。
“母妃,女儿只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要是一味按照别人的话去活着,岂不是好没意思,生生的少了许多乐趣。”
“女儿如今诞下的孔家的嫡子,正是别人眼红的时候呢,那些酸言酸语,若是女儿全部入了心,岂不是正如别人的意。”
晋国公主嗓音温柔,说出的话却是掷地有声,显然是个有主见的。
陈太妃也很是欣慰,笑着说道:“这样就很好,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不要太过在意别人的想法,你比母妃强多了,母妃谨慎了大半辈子,倒是不如你通透。”
“对了,母妃还有几句话要嘱咐你,你已经诞下孔家的嫡子,要精心教导,孩子多了未必是好事,即便只有一个,悉心教导,也能支撑起门楣。”
“千万不要学那些一味执着于子嗣的人,生的多了有什么用,白白的坏了自己的身子,留下孩子一个,孤零零的无人照看,岂不是连眼都闭不上。”
“母妃,可是二皇子这里有什么不妥?”晋国公主察觉出了些许异样,紧张的问道。
是啊,没有母亲照顾的孩子,母妃宫里不是正好就有一个。
陈太妃安抚似的拍了拍晋国公主的手上,说道:“别担心,我不过就是担了一个抚养的名头,二皇子的事都有陛下派来的人打理,只是我在一旁瞧着,总觉得这二皇子异常早慧。”
“虽是皇家的孩子聪明,是很常见的,可二皇子未免太聪明了些,只是伺候他的姑姑似乎习以为常,我不想插手,也不能插手,不过是与你闲聊几句罢了。”
“异常早慧?”晋国公主有些吃惊,母妃不是无的放矢之人,这么看来,这二皇子若真是如此,怕是绥寿殿留不得他太久了。
“是啊,一会儿你就看到了,到底是担了福星的名头降生的,或许真是大有来头也说不定,只是这个绥寿殿怕是承受不住如此大的福气啊。”
陈太妃有些担忧,她一向会察言观色,无事去给李太后请安,从太后偶尔透漏出的话语里,也能看出,对三皇子的惦念,到底是嫡子,终归是不同的。
她一向是跟着太后的意思走的,如今嫡子远在江宁,庶子异常聪慧,总觉得不是什么好征兆,可是如今二皇子是一块烫手山芋,一时也是不能脱手的。
“母妃放心,若果真如此,想必二皇子也不会留在这太久,陛下是个睿智的人,想必不会埋没了二皇子的天分,都儿臣寻了机会,去母后那里探探口风,母妃切记不要露出什么来。”
晋国公主倒是没有太过担忧,若果真如此,这绥寿殿想必二皇子绝不会待的太久。
“即便是我不说,一会儿都抓周宴,大家也都能看到,你且看吧,这个二皇子绝不是个消停的,只盼着陛下能早有打算才是啊。”
母女俩正说着,宫人来回禀:“太妃,永福宫的郑容华求见。”
“郑容华?”陈太妃有些疑惑,随后似乎想起什么似的,说道:“请去偏殿奉茶,就说我和我公主一会儿过去。”
“是。”
“母妃看,来给母妃解惑的人这不就来了,儿臣记得,二皇子的生母与郑容华是姨表姐妹,比亲姐妹还亲,可惜明惠夫人去后,这位郑容华便沉寂了下去,如今这个时候出现,显然是来探望二皇子的。”
“有着血脉亲情在,来的又是恰到好处,想必没有人比她更适合抚养二皇子了,这宫里什么身份地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郑容华是否有这样一份心。”
“母妃安坐,儿臣去陪郑容华说说话,顺便去探望一下儿臣的侄儿,母妃放心,儿臣心中有数。”说着,晋国公主就起了身,安抚似的对陈太妃笑道。
陈太妃欣慰的点点头,女儿长大了,也也可以为她遮风挡雨了,还很贴心,这样很好,何必执着于儿子那,依她看,只要信心教导,不要走了弯路,有时候女儿比儿子更好……
郑惜年带着风信在绥寿殿的宫人引领下,安然的在偏殿坐好,她没有来的太早,也没有来的太晚,太早了爬太妃不高兴,太晚了她又实在是等不得
如今不早不晚正是好时机,若是太妃允许,还能多多看上二皇子两眼,这就足够了,再多的也需要慢慢图谋。
晋国公主进殿便看见,一袭浅紫色宫装都女子,正规矩的坐在一旁,目不斜视,眼神清正,隐隐透着一丝激动,却又恰到好处的掩盖了下去。
总觉得与记忆中都郑容华有些不一样,她依稀记得似乎是去了的明惠夫人最喜欢穿紫色宫装,颜色比如今郑容华身上的要深上几许,花纹也不是这般。
不过她与郑容华没有什么交情,与去了的明惠夫人更是只有几面之缘,想想也就是丢开手,不想了。
“叫容华久等了,母妃正在梳洗,可巧本宫是一个闲人,来陪容华说说话,容华不介意吧。”晋国公主笑得温和。
郑惜年忙起身见礼:“妾给公主请安,公主金安,妾不敢叨扰太妃,能陪公主说说话,便是妾的荣幸。”
晋国公主位比亲王,即便她没有封地,可也是有爵位俸的,不过不是世袭的那种,等以后仙逝,这爵位是要收回的。
或许这便是皇子与公主的区别吧,皇子得封亲王,以后着爵位便是可以传给子嗣凋零,或世袭,或降等袭爵。
而公主便不同了,即便生前身份再高,也是传不到子嗣身上的,或许到底是出嫁的原因,已经不算正经的皇家人了,生下的孩子也是冠了夫姓,与皇家再没有丝毫关系。
或许这便是后宫女子汲汲营营的拼命往上爬,执着于生儿子的原因吧。
“无妨,容华来的正好,本宫正好一个人无聊,有容华陪着说说话也好。”晋国公主很是随和,似乎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不骄不躁,尽显皇家公主的身份。
郑惜年不过是正四品的位份,对比国公主超一品都爵位,自然该行礼问安的,不过若是格外受宠的嫔妃,也可以不给公主这个外嫁女的面子。
毕竟嫔妃是陛下的枕边人,这枕头风的威力可是不可小觑的。
郑惜年显然不是这样骄矜自傲的人,笑着与晋国公主寒暄起来。
曾经对晋国公主不屑一顾的祁贵妃,如今已经是红颜薄命,一副薄棺了此残生了。
可见这世上的事瞬息万变,在宫中没有永远屹立不倒的人,只有真正的聪明人才能活的更久,走的更远。
晋国公主是个随和又风趣的人,寒暄了几句,郑惜年心中的急迫也渐渐消散不少。
陛下对三个皇室里仅有的三位公主多有优待,如今宁国公主去了封地,安国公主远嫁魏国,留在宫里的只有晋国公主了。
谁都想攀上晋国公主的交情,可哪里是那么容易攀上的,对于自小生长在皇家都公主来说,除非极个别蠢得,不然都是玲珑心思,九曲十八弯的。
只有以诚相待,或许才能入了公主的眼,即便没有指望着公主做些什么,有时候留些香火情还是有必要的。
想到这一点,郑惜年与晋国公主的一番交谈很是坦荡,倒是让人高看不一眼,晋国公主点点头。
适时的说道:“容华还未见过二皇子吧,正巧,本宫也多日不曾进宫了,不如一起去看看,母妃说,二皇子是个乖巧的,格外喜人呢。”
郑惜年心中瞬间燃起一阵激动,眼神感激的说道:“多谢公主,劳烦公主了。”
她没有必要掩盖自己提前来绥寿殿的目的,毕竟她与姐姐的关系众人皆知,有时候过于掩饰,反而令人心生疑窦,不如坦坦荡荡,正大光明的去看。
“容华不必如此,本宫关心侄儿,容华陪本宫走一趟,倒是要劳累容华了。”
虽然不知这位郑容华,为何自入宫便是一直沉寂,如今却又突然冒了头,不过陛下之前不曾把二皇子交给她抚养,想必是别有深意。
此时提出让她作陪,即便传出去,外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郑惜年跟在晋国公主身后,慢慢的走向西偏殿,远远的便听见一声稚嫩的声音,说的什么,她没有听太清,脚步不由得急切了几分。
好在晋国公主是个聪明的,听着略显急切的脚步声,脚下的步子也快了不少。
穿过长长的长廊,西偏殿的稚嫩童声越发清晰起来。
晋国公主顿了顿步子,走向殿内,只见二皇子正在宫人们的服侍下穿衣服,一身杏黄色的皇子服饰已然穿戴整齐,素馨姑姑正在给他系腰间的玉佩。
而二皇子手里没有拿着寻常孩童爱吃的糕点,反而是拿着一个九连环,手指上下翻飞 灵活的解着。
晋国公主突然觉得很是惊愕,这是什么情况,这么小的孩子会解九连环吗?应该不会吧,这二皇子果然是不同常人的早慧,生在皇家,又是顶着福星名头的庶子,也不知是福是祸。
郑惜年目光贪婪的看着那小小的人儿,一身杏黄色的新衣,小脸胖嘟嘟的 ,带着一丝婴儿肥,乌黑如墨的眼珠异常明亮,一心盯着手里的九连环。
像,太像了,二皇子虽然稚气未脱,可眉眼间依稀可见姐姐的影子,至少有六七分像。都说儿肖母,女肖父,不知道长大之后会不会更像,姐姐,你看到了吗?这便是你用命生下来的孩子。
郑惜年双手有些颤抖,盯着二皇子一眨也不眨,眼泪不知不觉流下,她确实似乎毫无知觉一般,一双眼睛舍不得移开半分。
直到宫人的请安声打断了郑惜年的思绪时,她才恍然若觉 ,赶紧别开身子,听着晋国公主温柔的询问声,她这一刻思绪纷杂,什么都听不进去。
直到那稚嫩的童音响起,她才红着眼眶小心的打量着这小小的人儿,似模似样的给晋国公主请安,小小年纪,倒是有着超出寻常孩童的稳重。
稳重?她怎么会想到这个词,睿儿才多大啊,正是瞒珊学步,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年纪,怎么会给她一种稳重的错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