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萧海州“病”了三日,小皇帝梁元晟就在朝堂之上被众人刁难了三日。
若说第一日梁元晟还以为那殿下的老臣们是在诚心诚意的为江山社稷担忧,三日后,他算是彻底的明白了过来。
所谓的“肱骨大臣”,所谓的“国之栋梁”,不过是群打着借口各自为政,钻营揽权又自私自利的老狐狸罢了。
什么国富民强什么海晏河清,都是放他娘的狗屁!!
不过梁元晟拿得起也放得下,当他意识到自己被张置安当了枪使、在捕风捉影的事情上得罪了太傅萧海州后,立马放下身段,准备出宫亲自向对方请罪。
“陛下,要我说,您才是这天应国真正的主子。
这宫里宫外,天上地下,但凡在咱天应地界上的东西,哪样不是姓梁啊!
莫说只是见了那贺家的小姐儿一面了,就是真的把她打了杀了又如何,您何必对那萧海州低声下气?!”
乾辰宫里,内侍辛元一边替梁元晟更衣,一边压低了声音在他面前念叨。
辛元辛河是梁元晟的贴身内侍,除了上朝,几乎寸步不离的跟着梁元晟。
先前那张置和煽风点火的时候两人也在,大概听了几耳,知道赵绵绵的身份特殊,并非表面上贺家表小姐那么简单。
可要说是有多特殊,又有些说不上来。
只知道跟前朝重臣,以及那流落民间的西陵九星图有关。
梁元晟听到辛元的嘀咕,手指微微一紧。
他皱了皱眉,咬了咬牙,面上闪过一抹前所未见的凝重。
梁元晟见四下没有人,忽的压低了声音问身边二人:
“你们可听说过姜去淮?”
辛元被梁元晟问的一愣,顿了顿,又摇了摇头。
倒是辛河想了想,缓缓开口道:
“陛下口中的姜去淮,可是先皇登基以前就掌管着西北四十万大军的镇北王?”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梁元晟觉得也没什么遮掩的必要,便一脸凝重的点了点头。
倒是辛元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不明所以的问辛河:
“先皇登基以前,那不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辛河看了看梁元晟的脸色,继续说道:
“可不是,这也是我很早之前在颐和宫里听来的。”
“据说在先皇登基以前,西北大营并不是在宁王手中的,那时掌管西北大营四十万兵马的镇北王姓姜,叫姜去淮。”
“镇北王姜去淮在西北守了一辈子,仅凭一人之力就拉扯起了一支四十万人的军队。
这四十万的军队唯姜去淮马首是瞻,连当时太武帝的圣旨都敢公然违抗。”
“后来姜去淮去世,这支四十万人的军队也在一夜之间消失,弄得当时朝堂内外人心惶惶,生怕北狄乘虚而入,再打天应一个措手不及。”
辛元在宫里待了快十年,从未听过姜去淮与这支四十万旧部的事情,一时震惊的无以复加。
“四、四十万?怎么可能!!”
“四十万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见辛河提到了二十年前的旧事,梁元晟的眉头也跟着一紧。
其实辛河说的这些与张置安跟他说的大差不差,只是张置安说的那些事情更加详细,更加真实,也更具指向性。
因为对方毫不避讳的提了一个人名,赵绵绵。
张置安说赵绵绵是镇北王姜去淮的后人,可以随时调动那失踪的四十万兵马。
是萧海州为了谋权篡位,费尽心机为自己布的一枚好棋。
梁元晟就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跑去见了那三岁的小姐儿一面。
话是没说上两句,却触了萧海州的逆鳞。
梁元晟:
“消失是不会消失的,张置安说,这四十万人一部分随着姜去淮去了西疆,一部分并进了现在的青焰军,还有一部分成了现在的玄麟卫。”
辛元:
“玄麟卫??可是萧太傅管着的玄麟卫??”
见辛元像自己第一次听说这事那般,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惊诧,梁元晟兀自点了点头。
倒是辛河沉默了许久,终于在一行三人快要出宫的时候开了口。
“陛下,其实奴才仔细想了想,那镇北王与四十万旧部可能确有其事。
但若说贺家那三岁的小姐儿能凭借一己之力,调动这四十万的大军,供萧太傅谋反,就有些过了。”
“您想想,都二十多前的事情了,若那四十万人真是姜去淮一手拉扯起来的,算算年纪都要不惑之年了吧。
又不是那神话里的阴兵,怎么可能不死不老的重回西北,再进入那西北大营的青焰军呢?”
“玄麟卫的事,就更做不得真了。奴才先前可是听守城的侍卫说过,那玄麟卫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也是萧太傅这几年才收编的,如何跟那姜去淮的旧部扯上关系?!”
梁元晟听了浑身一震。
没过多久,他就当着的辛元辛河的面兀自自嘲了起来。
“确实,如此说来,倒是朕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二十年,又不是两年,就算那些人还在世,也都病的病,死的死了,又如何能听一个三岁小丫头的话,来威胁我梁家的江山?!”
“辛河,幸亏你及时提醒了朕!”
说着梁元晟掀开帘子就上了马车,义无反顾的朝着太傅府的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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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元晟出宫的消息没人知道,三人拿了内务府的牌子,走的是北面的宣意门。
直到站在太傅府的大门口,那守门的下人才惊慌失措的跑进去禀报。
太傅府的管家不敢耽搁,一边亲自给皇帝陛下带路,一边着人前去通知萧海州。
萧海州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书房里与幕僚们说事,得知小皇帝避开众人私自出了宫,来了这太傅府,面上没有一丝的惊诧。
倒是一屋子的幕僚听说皇帝陛下驾到,纷纷看了看萧海州的脸色,又各自拱了拱手作势要往外退。
却冷不丁的被萧海州给悉数留了下来。
梁元晟在萧海州的书房里待了整整一个时辰。
除了萧海州和他府上的一应幕僚,没人知道梁元晟在里面做了什么。
可当梁元晟从太傅府出来的时候,却面色苍白,脚步浮软。
“陛下,您这是?”
辛元辛河见梁元晟出来,连忙小步迎了上去,面带焦急的问道。
梁元晟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有话回去再说。
三人便一言不发的回到了宫里。
回到宫里之后,辛元辛河马不停蹄的伺候梁元晟沐浴梳洗。
可直到那乾辰宫吹了灯,依旧不见梁元晟开口说话。
辛河遣了辛元去外间守着。
当他在黑暗中放下了内间的床幔,垂着眼皮转身要走的时候,却听里面传来了梁元晟的声音:
“辛河,你说,朕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辛河抿了抿唇,在黑暗中抬起头,那目光深邃且晦暗。
“不,陛下,您还小。”
“等您到了萧太傅那般年纪,这朝堂,这天下,定是无人再敢欺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