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内。
萧太后淡淡道:“罢了,在佛祖面前,不好见血杀生。以后莫要再让哀家失望了。”
言罢,她转身跪下,拿出怀中帕子仔细擦干佛珠上的血迹,神色冷然认真。
殷珍珍僵硬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可因痛疼而面色狰狞。
台上供奉着的佛像垂眸,氤氲的香雾萦绕在周遭,遮盖着佛像慈悲的目光。
可这世间,万物善恶皆入其眼,因果回转更在佛心。
忽然,殷珍珍瞪大了眼睛,颤抖着手指向佛堂一角,惊呼道:“娘娘,着火了!”
萧太后身形一滞,也转眸看去。
果然,佛堂一角已经被火舌吞噬干净,满是焦味。
萧太后惊愕地站起身,任由殷珍珍将她拉出去。
腕上佛珠在跑动间掉落。
整整一百零八颗珠子在堂前散成一片。
而高台上的佛像屹然不动,敛眉收目,静观火光四起。
福寿宫的宫人皆去救火,无人顾及阴暗处穿着夜行衣的三人。
流烟有些担忧:“姑娘,你烧的可是佛堂,会不会不太好。”
“呸呸呸。”流云连忙道:“姑娘是善人,佛祖有雅量,不会怪罪的。”
谢元姣只是静看着火光渐起的佛堂,朝那处莹莹一拜。
随即,笑道:“流云说得对,恶人立佛像,素日所言都是凶恶之语,佛祖那样慈悲的人自然是听不得的,我帮佛祖脱离金身,回归西天,是大功一件。”
“不过……”
她微眯起眼,沉声道:“我从小睚眦必报,得理不饶人,便是佛祖降罪也是应当的。”
流烟叹气,嘀咕着:“姑娘还是做个泥人好些。”
谢元姣点了点她的眉心,又瞪了她一眼。
“你家姑娘即便是泥人,也会溅满恶人一身泥水。”
佛堂大火燃得越来越旺,殿门被烧塌。
高坐于台上的佛像显露在人前,目睹萧太后冷眼旁观,毫无虔诚,又闻角落的纵火犯戏谑调笑,恣意张扬……
随即轰然倒塌,化成一团软泥。
福寿宫失火的事闹得很凶,萧太后放话要将纵火犯千刀万剐,可便被前朝的翻滚波涛遮盖了下去。
短短三日,以谢李为首的世家被揭发多桩罪名。
谢家自叙其罪,加之谢首辅多年为官,天下皆传其清名,陛下只是小惩大诫。
而李家罪名要重得多,与其有姻亲关系的一家被查出了私矿,牵连之下,足够让李家倾覆,可让人意外的是,李辅相居然自请辞官,保全李家体面。
新帝登基一年余,前朝的气象已经大大转变,真正掌握了帝权。
关雎宫内,谢元姣看着谢家传来的信,啧啧两声道:“果然如我所料,父亲早有打算。”
“如今不仅全身而退,还挣了好名声。”
流云道:“大人做事周全缜密,谢家此次也算是化险为夷了。”
谢元姣嗤笑着道:“不过是冷漠无情,能狠心拿亲生儿女当筹码罢了。”
她垂下眼眸,敛住眼底转瞬即逝的忧伤,又道:“菱慧如何了?”
“娘娘放心,菱慧姑姑这次算是因祸得福,能从大理寺全身而退,以后宫中上下再也没有敢看轻菱慧姑姑的了。”
流烟有些疑惑地插嘴问道:“不过,奴婢记得菱慧姑姑手臂上的确是有一道伤疤,娘娘是用了什么法子让那疤痕消失?”
“不是消失。”谢元姣淡淡道:“我可以为她编造出完整的前半生,再设计出完美的交际网,但那道烫伤痕迹很重,是什么灵丹妙药也消不了的。”
“是她自己在入宫前将整块皮挖出来,用新伤覆盖旧伤的。”
流烟倒吸一口气,震惊道:“那得多疼?”
谢元姣叹了口气:“我当时也这般劝她,想用去疤药慢慢祛除,可她却说不破不立,付出代价才能换得新生,既然决定做菱慧了,那过去的一切都要告别。”
不破不立,世上能做到人寥寥无几。
为了获得新生,摆脱过往,能剜下自己的皮肉,可见决心之大。
也是因此,谢元姣总想着护佑她周全,至少能保住她竭尽全力换来的新生。
“你派人去告诉菱慧,以后不用顾忌萧太后,和司典的权她可以彻底拿过来了。”
“陛下收权,前朝后宫会安定几月,是个好时机。”
流云应声。
殿内燥热浮起,谢元姣怠懒地靠在榻上。
刚打算小憩一会,忽而跑进宫女禀告道:“贵妃娘娘,太后和陛下召您去福寿宫。”
流云呼吸一滞,低声道:“娘娘,不会是?”
谢元姣早有预料地笑了笑,直接往外走去。
“既然太后召见,本宫自然得去。”
没一会,谢元姣就迈进了福寿宫大门,迎面看到的是谈襄。
谈襄与她对视,目光微怔,眼底似乎藏着万千情绪,直勾勾地盯着她。
自从上次她负气离开,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谢元姣动作略有些僵硬,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参见陛下,太后。”
萧太后面色不虞,勉强应声。
“贵妃应该知道前几日哀家的偏殿被烧了吧,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纵火。”
谢元姣装模作样地倒吸一口冷气,惊愕道:“居然有人胆敢对太后娘娘的寝殿动手,实在是胆大包天。”
萧太后微眯起眼。
“可有说见到贵妃那日到了福寿宫附近,而且行动奇怪,这火,不会是贵妃放的吧?”
谢元姣连忙站起身,眼里泛起委屈的泪花。
“娘娘您为何要污蔑妾身,整个关雎宫都知道那日妾身睡得极早,没出过殿门。”
说话间,一道似有若无的目光萦绕在她周遭。
她硬着头皮,揪出袖口早就准备好的洋葱帕子,擦了擦眼角。
很快,就真有泪水淌了下来。
见她这幅可怜模样,萧太后咬牙切齿,终究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猛地一拍桌案想呵斥。
却被身旁谈襄淡淡打断。
“行了。”他看着眼尾泛红的谢元姣,眉心轻蹙,沉声道:“一间偏殿罢了,太后何必小题大做,许是宫人不小心弄翻了烛台所致。”
“贵妃柔弱娇气,怎么可能做下此等胆大包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