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雪势渐弱,关雎宫宫门紧闭,一道穿着黑袍的高大身影缓缓在小太监的指引下,缓缓走进宫门。
地上的积雪印着几道脚印,蔓延到谢元姣的寝殿门口。
一道细微的叩门声响起。
一直紧张着的谢元姣立刻抬眸,轻声迈步到房门处。
“谁?”
小太监声音尖细,低声道:“娘娘,奴才是菱慧姑姑的人,他只能在宫内待一个时辰,娘娘若是有什么想问,还请快些。”
谢元姣高悬着的心略微放松,将门打开一条小缝,将人放了进来。
可刚进来,她就皱起了眉,目光紧紧盯着他。
这身影不是崔清禾的模样。
直到黑披风被一双白净修长的手揭下,露出一张熟悉的温和面孔。
“崔衍!”
谢元姣心脏都骤停了几瞬。
“怎么是你?”
崔衍脸上闪过一丝红意,低声道:“不是玉娘给我递了条子让我悄悄入宫的吗?你说有事要问我。”
“不好!”
谢元姣脸上闪过怒意,咬牙道:“被暗算了。”
崔衍不解,反倒是凑上前几步。
“玉娘有什么想问的?”
谢元姣心怦怦乱跳,根本没心思关心旁的,只想快些将他送出去。
后妃私自见外臣。
若是被谈襄发现了,她不一定有事,可崔衍必死无疑。
她拽起崔衍的臂弯,想推搡着他离开。
“来不及跟你解释了,你现在出宫,小心些。”
“除了带你进来的小太监之外,其余谁也不要相信!”
崔衍不明所以,可还是跟着她的动作抬起脚。
可下一刻,房门被猛地踹开。
谈襄立身站在房门外,脸上无甚神情,可却阴沉得吓人。
几十个侍卫将这座寝殿团团围住,还有被压着的小太监和被来福死死捂住嘴的流烟。
谈襄抬眸,目光发冷,扫向屋内姿态亲昵的两人。
随即,抬起脚,缓慢走近。
沉闷的脚步声好似敲在了谢元姣心口上。
她对上了一道悲痛到几近绝望的目光,张了张唇,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陷害她的一切证据都摆在了明面上。
她几乎无可辩驳。
谈襄死死盯着谢元姣,唇色发白,像是在无声地质问她。
崔衍看着他们,忽而拦在谢元姣身前。
“是我擅作主张,悄悄潜入宫中的。”
“陛下若是要罚,冲我一人来,不要伤害了玉娘。”
谈襄终于将目光转向他一些,冷“呵”了声,哑声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当初朕就应该一箭要了你的命!”
他的语气发沉,一字一句吐出声,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和杀意。
崔衍脸色一白。
谢元姣紧闭双眼,知晓今日肯定难以善终了。
依照谈襄的秉性,将崔衍大卸八块都是轻的。
她睁眼,将崔衍拉到自己的身后,淡淡对着谈襄道:“你别这样。”
谈襄看着她袒护崔衍的动作,眼底赤红,额间青筋暴起,整个人被一股阴鸷残暴的气质笼罩住。
他缓缓道:
“谢元姣,在你心中,我是不是永远比不过他?”
“你……是不是只将我当成了他的替身?”
谢元姣一怔,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想。
“怪我。”
“在你入宫前,朕应当直接降旨要了他的命。”
“就不会生出这么多事端了。”
他转身,缓缓抽出身旁侍卫的佩剑。
剑刃闪着阴冷的光。
下一刻,直指崔衍。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崔衍,私自入宫,意欲行刺贵妃,被朕发现后,就地正法。”
顿了顿,他转眸看向谢元姣,柔声道:“贵妃娘娘,你觉得这个罪名如何?”
谢元姣看着他的模样,默了默抬首道:“谈襄,我说今夜我没打算见他,是被算计了,你信吗?”
“我信。”
谈襄冷笑,可眼中满是讥诮之色。
他缓缓走近他们,剑刃在地上划出刺啦的声响。
“可是,今夜他的命必须留下!”
“他不能死。”
“为什么?!谢元姣你别忘了,你现在是朕的贵妃,马上就要是朕的皇后了!”
谈襄满目偏执,绝望又无奈:“为什么心里就不能有朕的一席之地?”
那柄剑又被抬起。
“不过没事,只要朕今日杀了他,那些许旧情很快就会消失!”
无论发生什么,他今日都要杀了崔衍。
“谈襄。”
谢元姣神色平静,看向他缓缓道:“我有孕了。”
谈襄一怔,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呆呆地看向她。
“若是你想留下这个孩子,就放了崔衍。”
谈襄手中的剑陡然落地,心头刚涌起的一丝喜意被冲刷干净,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悲痛。
他颤声道:“你用我们的孩子威胁我,就为了留下他的命?”
“谢元姣,在你心里,我的爱就这样不值一提吗?”
几滴殷红的血缓缓从他的指缝流下。
谢元姣对上他绝望的目光,胸口处像是被掐住一样,痛得发抖。
她张了张唇,不知该如何辩解。
说爱他,然后乖乖被困在宫中做他的贵妃,时刻被他监视控制吗?
说不爱他,求他放自己离开吗?
前路无解,爱更无解。
此刻,他们都变成了在情感中挣扎的困兽。
谈襄苦笑出声,眼尾滴落清泪。
那一身绣着金龙的身影此刻满是苍凉孤寂。
可最爱的,永远最先妥协。
谈襄缓缓抬手,启唇道:“将崔衍押入大牢。”
“没有朕的命令,不得放出。”
“另外,从今日起,关雎宫不得随意进出,玉贵妃身怀有孕,安心在宫中养着。”
“再过半月……”他放低了声音,像是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此:“我们就要大婚了。”
“谈襄,你这是要囚禁我?!”
谢元姣刚涌起的几分心痛,瞬间被怒气冲散。
她平生最讨厌的,一是背叛,二是限制她的自由。
以往他一而再而三地监视她,哄骗她,已经触犯到她的底线,而现在,他居然要将她锁在关雎宫里。
谈襄不答,只让人将崔衍押送走。
“谈襄,你疯了吗!我是被陷害的!”
谢元姣气恼。
直到房门被关上,屋内只剩下她和谈襄两人时,
谈襄终于将目光再次转移到她身上,随即沉默着从袖口扔出了信笺。
谢元姣一眼便认出这是她当初写给崔清禾的。
为了不被人发现,她并未写清是给谁,只写了有事要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