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夏竹陷进了半信半疑的状态之中。
无论季扶生怎么提醒她,她的思绪常会跟着王中新的方向而去。她也说不清道不明具体缘由,但她就是觉得其中的巧合太多了,很难不让人怀疑其真实性。
日子还与过去无异,但季扶生越是对她好,夏竹越是觉得愧疚,她的心头却如同压了一块巨石。
以至于她为了逃避内心的压力,有意无意中常逃避他,疏远他。这是她逃避处理内心压力的一种方法——远离压力源。
荔城的雨季不长,只下了一个星期,就放晴了。
夏竹常借由工作为由,每天工作到半夜才回家,一到家,季扶生已经睡着了。
有时候睡得太沉,完全没有发现夏竹;有时候睡得浅了,就会醒来跟夏竹说几句话。
季扶生一到春季,工作量也多了不少,两人就这样奇奇怪怪地过了一个星期。
由于疏离感,夏竹内心好受了一些。
随着时间的推移,夏竹心中的愧疚感逐渐淡化,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对季扶生的感情。
恰逢季扶生带着小黑,跟着陈宏介几人要去淮阴山几天,夏竹趁这段时间,独自思考这些巧合,她发现自己对所有事情,过去没有得到一点信息,完全无法在短时间内拼凑起来。
对幼童时期的记忆也已然不记得,父亲过去在她面前是什么样的,她早已忘记了。
更早的记忆,在没人提醒的前提下,她也只能想起夏美娟开包子店的第一天,那是她7岁的时候。
在那之前的事情,全然不记得。
她曾听过大人们提起过往,她能按照对方的描述拼凑一些碎片,只是,她也分不清那是自己的主观意识,还是真实客观场景。
就这样,夏竹浑浑噩噩度过了10天。
一天下午,夏竹去了趟服装加工厂,在那里和对接人交谈了一下午的制衣注意事宜,离开时,天空蓦地下起一场大雨。
夏竹去取车的路上,不幸被淋了一身,她只好先回家。
荔城的春天比其他城市要冷一些,一旦下雨,那风是刺骨阴寒的。
夏竹回到家,一直在打喷嚏,刚脱去身上的湿外套,准备转身走去卫生间的时候,季扶生也进了家门。
他惊讶问道:“你怎么淋雨了?”
“今天在外面,忘记带伞了,取车路上被淋了一点。”一说完,夏竹一个喷嚏就打了起来。
季扶生全身湿哒哒的,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刚进来没多久,地板就有一滩水,他身上背的行李也都遭了殃,几乎湿透了。只有小黑身上披了一件雨衣,没有被淋湿。
他放下行李,把小黑身上的雨衣和牵绳解开。一有自由,它就撒泼起来,跑到夏竹脚边转圈圈。兴奋不到一会儿,它就走到空调下等待吹暖风。
夏竹见状,给它开了暖气。
两人之间似乎有了一道隔阂,夏竹看他淋得更严重,暂停了脚步,先是拿了一条干毛巾搭在身上,跟他说:“你赶紧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你先去吧,我得先收拾一下。”
又一声声喷嚏响起,夏竹被季扶生嘲笑了,他朝她走近,手刚碰到她身上的毛巾,她就躲开了。
“我先去洗个澡。”话音未落,她赶紧冲进卫生间。
夏竹很快速地打开浴霸,脱去衣服,散下头发,走到淋浴区,拉上了防水帘。
打开花洒,调试好水温,她将温度调得很高,热水一出,一阵白雾在眼前飘起。
她迈到水花下方,热水淋在身上,很快就将她的寒冷驱散,脸上布满水珠使她睁不开眼睛,她把头发往后一撩,抹去脸上的水,才看清视线。
卫生间的门被打开,夏竹转头透过白色的防水帘,看到季扶生走了进来,他的身影在水蒸气里愈发朦胧。
水流哗啦啦地落下,又砸到防水帘上,发出下雨时的哒哒声响。
季扶生脱去了他身上的全部衣物,瞬时间,黑色的轮廓变成了赤条条,他走了过来,拉开防水帘站在夏竹身后。
夏竹捂着胸口背对着他,沉默着不说话。
只听见季扶生大声叹息,接着往前靠近,然后抬手抓起夏竹的头发,在水下顺了顺,按了两泵洗发水在手心中揉搓起泡泡,再抹到她的头发上。
“不要再躲我了,你这样,我会很难过的。”
夏竹回头看着他,他的白眼球布满血丝,不知道他是哭了,还是被水淋湿导致的,亦或是近些日子在山里过得劳苦。
他的右臂被热水打湿,双手在夏竹的脑袋上轻轻抓着。
她转身与他面对面,静静地看着他,双手抬起扶在他的腰上,瘦了一些,跨髋骨一下子就碰到了。
“季扶生……”
他认真地帮她洗头发,低声回应:“嗯?”
“真的没有关系吗?”
季扶生明白她的意思,疲惫的脸上努力扯出一抹笑容,他手上满是白色的泡泡,用食指轻轻地点了一下她的鼻子:“以身相许。”
“别闹。”
“欸,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性生活了,能不能看在我这么辛苦赚钱养家的份上,奖励我一下。你得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表现一下,不然我很担心你跟别的男人跑了。”
“你才跟别的女人跑了。”
季扶生坏笑着取下花洒,在自己身上淋了一下,就帮夏竹冲干净头发上的泡沫。白色泡沫落在两人的脚边,流进了下水道。
季扶生脑袋上那撮白色的头发越来越明显,在水珠下变得更加透明。夏竹盯着他看,脑袋里涌现出他说过的许多话。
——很多人背叛了我。
——我已经没有可信任的人了。
……
想着想着,夏竹踮起脚尖,仰头亲吻了他。
季扶生见她这样,伸手将花洒挂回墙上,莫名地笑了一声:“这么着急啊?”
夏竹停止了亲吻,努着嘴说:“你变态。”说罢,她转了身,站在花洒下继续冲澡。
季扶生往前一步,一只大手掌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脸蛋,俯首亲吻她。
水流打在两人的头上,两具冰凉的躯体已然变得炽热。
他在哗啦啦的水声中说:“我已经给你时间、给你空间去思考了,过去已经过去了,以后不准再躲着我,不然我就跟你闹。”
“幼稚。”
“你才幼稚。”
夏竹转身,勾住他的脖子,看着他的眼睛:“季扶生,你爱我吗?”
“不告诉你。”他反问,“你爱我吗?”
“我也不告诉你。”
他的怀抱紧密,将她整个人揽在怀中。
她还记得两人在淮阴山淋雨的夜晚,她在他的背上,当时的她有胆怯和恐惧,有对男人的怀疑和分析。
夏竹和那时候相信他一样,就是因为他很好,才会在内心深处产生某种意义上的愧疚。
那天晚上,两人达成了自我的和解,还与过去一般,只是都知道彼此心里有一道缝隙。
习惯性掩埋伤痕的二人,选择了面对当下的幸福。是装傻,又或是妥协。
他们过分痴迷在缠绵里,试图修复这段亲密关系,增进彼此在对方心里的位置。
半夜又下了一场小雨,只半个小时之久的声响,便停了。温度降下来一些,夏竹依偎在他的怀里,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