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的,陆枭睡不着。
因为阿宝是姜芙蕖的心腹丫鬟,所以住的下人房是两人一间,她和海棠住一起。
规格比大通铺不知好上多少。
海棠嫁人之后,整个屋子全都是阿宝一个人的。
自由自在。
陆枭在晚上的时候把骨头缩回来,浑身疼的他爬地上都能耕出二里地。
呲牙咧嘴地喝了补身体的药,在屋里的小耳房沐浴完,躺上床榻。
他脑子很兴奋,对做姜芙蕖小狗这件事充满了期待。
但一想到他和姜芙蕖第一次见面差点把她掐死,第二次见面又差点让姜芙蕖被糟蹋,他就甩了自己两个耳光。
于是又蔫巴着脸叹气。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内疚的眼下的泪痣也跟着发红。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如来佛祖,还有菩提老祖……各种祖,保佑那个瞎子少女下辈子投个好胎。”
“保佑小祖宗姜芙蕖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油皮也不破,离开这之后被窝十个漂亮小倌跪着伺候,天天不重样。”
“保佑我永远当小祖宗跟前最忠实的一条狗。狗嘛,咬了人,也能得到原谅,毕竟我是狗,我是狗,我是狗。”
他口中念念有词,说到难过处就坐起身来长吁短叹。
隔壁就是春桃和秋梨的屋子,春桃还算脾气好,秋梨年纪又大脾气又大。
被陆枭叽里咕噜吵醒了好几回,哄了自己老半天,实在受不了了,披了衣服就狂敲这边的门。
“我说阿宝,你让不让人睡觉啊!”
“你不睡觉,我们明天还要伺候夫人呢!”
“别念佛了,不就是个李茂嘛,改天我们全替你抽他,不值当晚上扎小人玩诅咒,怪害怕的。”
陆枭,“……”
他知道自己该睡觉了。
但是睡不着。
还从来没尝试过这种奇妙的感觉。
心里住着人,还摸过那个人的手……
他又折腾了大半宿,发现他脑子里的东西越搅越脏,警铃大起。
“不行,我不能对小祖宗产生不干净的想法。她想欺负我,我才可以这么想她,可是我脑子里的小祖宗也太……”
“阿宝!”
“砰砰砰!”
秋梨要杀了他,秋梨一定要杀了他!
春桃眯缝着眼睛把秋梨哄回去睡,心里诅咒欺负过阿宝的李茂八辈子也别想发财。
*
次日沈惊游一早起来练拳,随后又被皇帝谢渐离召进宫里议事。
他出门都不忘吩咐杜衡,赶紧把沈平章送到别府休养。
如今的府上,绝对不能出现任何一个可以威胁到姜芙蕖安全和心情的人。
*
他离开后半个时辰,帐中女子才幽幽转醒。
姜芙蕖被春桃伺候着起身,沐浴完从耳房出来,发现小日子来了,便换了身舒服的家常衣服,头发松松挽着,抱着暖炉慢吞吞地吃着早膳。
虾米粥咸香可口,今天的枣糖糕是从新开的铺子买的,味道也不错。
她吃了半饱,见陆枭又捧着一盅补汤上来,一脸温和。
“听说小姐身子不爽,这是我亲自煮的,请小姐尝尝。”
他掀开盖子,是牛乳熬着红豆、燕窝和别的料在一起的甜羹。
炖的软烂,姜芙蕖喝了一口惊讶地眯了眯眼睛。
比表哥做的还好喝。
陆枭见她开心,便跪下来替她捶腿。
春桃,“!”
秋梨,“!”
阿宝怎么突然变得狗腿子???!
难道是被李茂连日来在府门口,在大街上的纠缠给弄的神智不清了?
这个李茂可当真烦人。
姜芙蕖给吓的连忙叫面色复杂的春桃和秋梨退下。
“干什么?!”
一把将陆枭拽起来,女子小脸愠怒。
陆枭软骨头又跪下,替她揉捏胳膊揉揉腿,一脸无辜,“我在伺候小姐啊。”
说完,他捧着汤盅一勺一勺喂她,压低了声音,“汪汪汪。”
姜芙蕖,“……”
真是无语了。
“好了你起来吧,外面看见会怀疑的。阿宝可不是狗腿子。以后要是让阿宝知道,她生气了会使劲儿打你的。”
陆枭眼睛发亮,“好的,小祖宗。”
保证和阿宝和平共处。
一顿饭伺候着吃完,陆枭叫人进来把东西收了,又给姜芙蕖倒了漱口茶。
等姜芙蕖坐在软榻上,用毯子盖好了腿,他才说正事。
现在姜芙蕖脑子还不清楚,对太子殿下抱有怀疑态度。
唯一清楚的就是他不是阿宝,是个在沈惊游身旁怀揣着坏心思的男人。
陆枭以此为切入点,没说谢无羁的事,只说了他和沈惊游有仇,是来杀人的。
毕竟姜芙蕖一旦开始不喝沈惊游的指尖血,就会想起以前认识陆枭的记忆,想瞒自己和沈惊游有过节也瞒不住。
姜芙蕖听完他和沈惊游的过去,脸色微变了下。
陆枭皱眉,“祖宗,你可别说你喜欢他,放不下他,不让我动手。那可是二十几条人命呢。”
姜芙蕖摇头,“我们之间的关系是我不说你是男人,你不说我想逃跑。只要你我不互相残杀,我干嘛要管你别的事情。”
她只是惊讶牵丝戏这种蛊虫。
对她没有丝毫影响,对他却有极大的危害。
陆枭想了半天,笑了,“也对。”
姜芙蕖绞尽脑汁地想要知道牵丝戏的解法,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低声吩咐了陆枭几句,后者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
压根不相信。
她也不跟陆枭计较,换了身衣服,叫人套了马车,打算去城中逛,顺便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刚出门居然碰到了六公主谢扶桑的仪仗。
天家公主,出门带禁卫军,将那正门口牢牢围住。
马车帘子掀起,谢扶桑全身雪白,大氅将她包的严严实实,露出里面一张惨白小脸。
因为常年皱眉,心结难解,眉心一道深重的褶子。
她坐在那,指挥好几个小宫女跪在太子府门口烧纸。
乌烟漫天飞舞,纸屑带起肮脏的尘土,烧焦的臭味中还带着香料被烧化的味道。
听说这位公主喜欢香料,会制作各种香丸,美肤增颜色。
怎么如今全烧了?
陆枭听谢无羁说过这位亲妹妹,这是头一号想弄死姜芙蕖的危险人物。
喜欢自己的母后到了疯狂的程度,还几次要杀死自己的亲哥哥。
现在又发了疯,在哥哥府门前烧纸,不知道目的何在。
陆枭拦下姜芙蕖要出门的动作,示意马车从后门去,他们不走正门,怕冲撞。
正说着冲撞,路两旁有几个小丫头抱着香囊抢来抢去,一不小心就有个小丫头撞翻了烧纸的盆。
孩子们跑的太快,又是小小的幼童,没人注意她们。
此时闯了祸,那一盆子黑脏秽物全都扣在谢扶桑的身上。
那一身白毛大氅价值千金,火星子烧到了她的头发,有一绺已经烧焦了。
姜芙蕖和陆枭全都呼吸一滞。
一旁的禁卫军抬脚便要把冒犯公主疑似刺客的小孩给踹到旁边。
敢冒犯公主,当真是不想活了。
小女孩哭的脸也花了,肩膀颤抖着,呼吸也不敢用力。
谢扶桑“啧”的一声,“别来这里玩啊,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快回家去!”
说完,给芸香使了个眼色。
芸香便掏出了几块糖,领着那几个小丫头远了。
谢扶桑颇不自在地扯了扯烧的弯曲的几根头发,也不往心里去,下巴微抬,“继续烧,太子哥哥命硬,烧不死。”
姜芙蕖欲言又止。
一旁的陆枭扶着她往后门的方向去,“他们这对兄妹总之,就是,都,脑子有问题。”
“啊?”
陆枭继续念叨,“哥哥长得比妖精还妖精,脑子却不如妖精好使,还纵容妹妹。”
抬腿迈过台阶,捧好姜芙蕖的胳膊,又道:“妹妹长的还行,脑子里趴着蝎子,谁靠近皇后娘娘,她都要咬一口,连亲哥哥都不放过。”
顿了顿,他翻了个白眼,“也算有点人性,没跟那几个无辜的小丫头计较。”
姜芙蕖抿唇。
她想说点什么,陆枭制止,“反正你也弄不明白,过几天再说。你不知道,当初这位六公主还带了府兵杀到你的竹筠苑,天下谁不说这是桩笑话。”
姜芙蕖,“……”
*
沈惊游今夜没有回府。
姜芙蕖看着细如牛毛又很长的针陷入一阵恍惚,还有点失望。
她打开了火折子点着了火,烧了烧那针,突然打了个寒战,很快身子上又暖了。
收好针放在枕下,姜芙蕖躺回去睡觉。
*
陆枭今天又没睡着。
后来握住那包过姜芙蕖手指的红盖头,才迷迷糊糊终于睡了个好觉。
他梦见自己全身长出了黑毛,真的成了一条狗。
真是个好梦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