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老板见两人回来,心惊胆战,丝毫不敢耽搁地上了热饭热菜。
还殷勤地切了不少牛肉说给他们送上当干粮。
正常来说,这种驿馆有得吃就不错了,但这老板属实被吓到,上的都是最好的饭菜。
只是端木芊芊却一口都吃不下。
然而。
她压根没指望京墨能有半句安慰,结果他却淡声丢下一句:
“不想做累赘,就别这么矫情。”
端木芊芊顿时气得牙都要咬碎了!
偏偏还完全无从反驳!
到底还是化悲愤为食量,气鼓鼓地吃了个饱。
她却没注意到,京墨在说出这句话后,眼底的一丝波澜。
那时他还是万毒谷的暗线,被血鹤擒住废了丹田断了手脚,然后被那个惊才绝艳的女子所救。
他万念俱灰食不下咽,她却说:
“想好好地回神机阁,就别再这么矫情。”
那女子一夜之间,奇迹般地医好了他,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也深深刻进了他心里。
却蓦然发现,她是自己主子的正妃。
王妃对自己有恩,主子又何尝不是?
除了认命,别无选择。
京墨缓缓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平静坚定。
萧锦明既然同时搜查燕统领的下落,说明王妃定是被他所救。
她丹田重创令人担忧,但他相信对她来说,这不是绝境。
最关键的是……在场所有人皆认为主子已丧命,但,有王妃在……或许,她能创造另一个奇迹。
唯有相信。
两人吃过饭,牵了驿馆提供的马匹上路。
端木芊芊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赶到北境,京墨却要走另一条路绕过去。
她本就对他意见很大,这下更不高兴了:
“放着好好的路不走,为什么要绕!”
京墨目光远眺着前方说道:
“萧锦明的大军就在这条路上。”
端木芊芊眸色一冷:
“若是这样最好不过!不给他们个教训,怎么对得起王妃受的那些罪!”
京墨转头看着她,目光沉冷:
“你若不想耽搁了找王妃,就别惹事端。”
端木芊芊一噎,她毫不怀疑若她执意要去,这人又得点了她的穴道强行带走。
她垂眸不再言语,算是默认了京墨的说法。
两人快马加鞭,从另一条道路往北边绕去。
一路无话,直到太阳落山许久,考虑到后面更加不好换马匹,两人这才在一片密林落脚。
篝火燃起,端木芊芊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有些欲言又止地看了两眼京墨。
他一边填柴一边淡声问:
“有事?”
端木芊芊抿了抿唇,拿出一个小药罐说:
“你背后伤到了,涂了这个会好得快些。”
京墨眼皮也没抬地回绝:
“不必。”
丹田尽碎是什么感觉他最清楚,背后这一道鞭伤跟王妃承受的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端木芊芊面色一僵,捏着药罐沉默了片刻,缓缓抱住膝盖,将半张脸都埋了进去,看起来沮丧又脆弱。
京墨又填了两根柴进去,看了她一眼:
“你不必多想,我没怪你。”
他不躲,不过是因为她是王妃在意的人,他不能任由她被仇恨淹没了心智。
端木芊芊听他这样说,却将头埋得更深了些,眼圈渐渐发红。
京墨沉默了一会儿,朝她伸出手:
“药,拿来。”
芊芊身子顿了一下,抬起头有些发愣。
京墨耐着性子说:
“不是说涂了会好得快么?”
端木芊芊眸色微亮,重重点了点头,拿出药罐刚要递给他,又收回了手。
她咬了咬嘴唇,低声说:
“可是,你自己也没办法涂啊……”
京墨看着她那忐忑又沮丧的小脸,沉默了片刻,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声音仍是平淡如水:
“你来。”
端木芊芊拿着药罐的手骤然捏紧。
京墨已脱下大氅,解开衣衫褪下去,露出了坚实的后背。
一道暗红的鞭伤自右肩斜向下,直蔓延了大半个背部,看起来触目惊心。
安静了片刻,京墨才听到她小心翼翼的声音:
“嗯,那我帮你涂,就算给你赔礼了。”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任凭她走近,伸手将清凉的药膏一点点涂在伤口上。
忽地一阵眩晕感袭来。
京墨浑身骤然绷紧,猛地回头,目光凌厉:
“端木芊芊!你竟给我下毒!”
亏他真以为她是在为那一鞭子于心不安,结果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端木芊芊眼底闪过一丝惊慌几分愧疚,却很快就压了下去。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京墨,如画的眉目映着火光,那颗朱砂泪痣越发鲜红妖治,声音却冰冷决绝:
“萧锦明废王妃武功,杀她夫君,如今离得这么近,我绝不允许他安然回京!”
京墨厉声喝道:
“愚蠢!你……”
他怒意翻腾气血上涌,毒发得更快,眼前迅速地模糊下去。
情急之下再来不及说其它,凭记忆摸索到衣服内一样东西,紧紧捏住。
端木芊芊眼见他再撑不住,转头就走。
走了两步又顿住,转回来,低声嘟哝道:
“之前你也点了我的穴,这下也不过是扯平了!”
她俯下身,拿起他的大氅盖在他身上,这才舒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而在她身后,京墨却没有如她所料那般昏睡过去。
他紧紧咬着牙关,死死盯着端木芊芊翻身上马,额角脖颈的青筋道道暴起。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京墨才终于发出一声闷哼。
临行前,本是为了防雪岭毒翁而带的血引,没想到却在这里用上!
他十指深深抓进地面,豆大的汗珠溢出,血引噬毒,痛彻骨髓。
终于,京墨摇摇晃晃起身,穿好衣衫,眼底是压抑的怒意。
脑海中却浮现出王妃面对端木芊芊时,那温柔又包容的目光。
这女人若出事,将来见到王妃,他无法交待。
京墨狠狠捏了捏拳,不再耽搁片刻,跌跌撞撞翻身上马,朝夜色中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