芎河的水波涛汹涌,河畔边就是昭威将军部下的营地,草率简略,给人不堪一击的错觉。
尽管如此,阿拉坦部也未对此出手,很不像匈奴人猛进猛出的战斗风格。
“将军,匈奴人仍没有动静。”一个放哨的士兵小跑去营中汇报给昭威将军,他深思片刻,提议道,“将军,我们要不要试着杀出重围?”
昭威将军轻微皱眉,他摆摆手,沉声道:“不急,小心有诈。”
“可是……”士兵似乎是不能理解昭威将军的决策,他们的粮草已经所剩无几,还要在此处耗多久。
左右都是死路一条,不如拿命搏得一条出路。
昭威将军脸色一沉,斥责道:“若贸然行动,你负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士兵身形一缩,退出营地。
营地里的下属们见状,有那个巡查兵的案例在前,就算内心也有这样的疑惑,也不敢问出口了。
“将军,匈奴人他们到底在耍什么把戏?”一个部下对匈奴人的行为感到不解,他转头看向把玩匕首的昭威将军。
后者哼笑,对他的问题嗤之以鼻:“不管他们玩什么把戏,都不怀好意。”
那个部下不敢再多言,正想出去清点武器,被昭威将军叫住。
“巴雅尔部有什么动作没?”
部下摇摇头,如实道:“没有。”
昭威将军神色更加凝重,他皱着眉头,挥挥手打发他走。
人走后,他反而嘀咕道:“不应该啊……”
谁都不知道他的意有所指是指谁,昭威将军带的兵又撑了两天,干粮实在是见底了,有些士兵已经饿肚子了。
昭威将军却仍没有下达杀出去的命令,匈奴人也没有进攻,营里的人推测,匈奴人是想不发动一兵一卒,围困死他们。
临时营地的士兵人心躁动,昭威将军一遍又一遍地问巡兵,巴雅尔部的动静,惹得私底下的士兵们逐渐不满。
最先一批饿肚子的士兵们自行组团,违抗了昭威将军的命令,向着巴雅尔部发起进攻,白雪皑皑,那伙士兵拿着一柄枪,对抗巴雅尔部优良的骑兵。
那伙士兵往巴雅尔部冲的那一日,阿拉坦部就向昭威将军的临时营地发起进攻。
战况激烈,双方主力在芎河上打得不可开交,激烈的河水染成红色,水上漂橹,战死的尸身也被激流冲去下游。
“他娘的!”
昭威将军气得不轻,那伙人敢违抗他的命令,他把怒火全撒在匈奴人身上,他奋力挥动斩马刀,朝匈奴骑手砍去。
“杀——”
又是一批士兵冲进芎河挡住骑手的进攻,匈奴人的快马一踢,就能把大辛士兵踹倒几个。在急流中,稳不住身形乃是大忌,随时有可能被河水冲走。
匈奴的铁骑踏过芎河,往营地杀去。
“怎么还不来!”昭威将军暴躁地斩下一个匈奴人的头颅,鲜血染红雪地,他频频往后望,像是是在等救兵。
雪地上嘶吼声、刀刃碰撞声此起彼伏,大辛士兵们被打得节节败退。
正当所有大辛士兵们以为,这是一场必死的战役时,他们听到了远处的马蹄声。
“不许临阵退缩!我带你们杀出重围!”
这些在场厮杀的士兵们,在绝望之际,听见了封长诀的呐喊声。刹那间,他们咬紧牙关,怒吼一片,朝着匈奴人喊杀过去。
封长诀挥着长枪,骑着骏马,凡是挡在前路的,都被斩于马下。
白虎和青龙各自带上后备兵,还有在对抗巴雅尔部时与他们接头的小兵团,兵分两路,呈左右包抄形势。
阿拉坦部的人见此对他们不利,也未多待,首领阿拉坦匆匆看了眼奋力杀敌的封长诀,若有所思。
“撤。”
阿拉坦招招手,部下的匈奴人以极快的速度聚拢成一团,往西北深处奔去。
“追吗?”白虎骑马过去问封长诀,后者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战场恢复平静,昭威将军带的兵只剩下小部分残兵。封长诀翻身下马,在半空中和昭威将军对上视线。
“本将军就知道,老庄肯定会派人来救援我们!”昭威将军扬起笑容,走向封长诀,后者下意识退了退。
在事情未水落石出前,这两位大将军,就是他最怀疑的人。
面对昭威将军的突然示好,封长诀还不是很习惯,他抹去脸上沾染的血迹,回以一笑:“天德将军并未打算救你们。”
说完,他认真观察着昭威将军的神情,只见后者没有太大反应。
“赤胆营无人坐镇也不行,也许是营地人员紧缺,我不信老庄不来救我。”昭威将军固执地笑笑。
封长诀收回视线,看着雪地上惨烈的战后余兵,血在雪地中格外显眼。他长吸口气,语气平淡:“你为何如此笃定,天德将军会来救你?”
昭威将军顿时凝固住笑容,神情不太自然,干笑几声:“老庄和我共事这么多年,不会不来救我。小将军,你这话问的,是在怀疑我……和天德将军的多年同袍情谊?”
氛围凝滞一瞬,封长诀随即勾起嘴角,笑道:“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盘叔,你和庄叔都是与我爹共事多年,我怎敢怀疑?”
说罢,封长诀转身走开。昭威将军绷直脸,默默沉思。
白虎他们牵着马在一旁,见封长诀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白虎迎上去,忙不迭问道:“问出什么了吗?”
“他从头到尾都相信,援兵是天德将军派来的。”封长诀皱起眉头,脸色凝重。
白虎纳闷道:“这有什么问题吗?天德将军和昭威将军之间有情谊,不是很正常吗?”
青龙蹙眉,他明白封长诀的意思了,补充道:“小将军的意思是,昭威将军在不断强调。”
白虎仍一脸懵逼。
“他和天德将军有情谊,我不否认,但是盘叔一直在那儿强调,就会让我感到很不适应。”封长诀道出心中不解,他疲惫地揉揉眉心,接着说道,“就像是想让我们都把重心放在天德将军身上。”
扶川听完,见缝插针道:“不止,他一直强调是天德将军救他,而不是我们。这不是想告诉我们,他压根不知道我们来这件事。”
其他两人表示赞同,唯独白虎抠抠头发。他毛毛躁躁道:“我怎么听不懂,他本来就不知道我们要来救他啊?”
“他会不知道吗?”封长诀冷嗤一声,咬牙道,“小卿是谁拨到前线,又是如何死的?他当真不知?”
白虎愣住,他现在脑子很乱,小卿是随着昭威将军出征战死,封长诀必定会来,昭威将军应该知道。
那他又为何说天德将军。
“想不出来就别想了。”青龙想表达安抚之类的话,可惜语气太冷,在白虎耳中就是嘲讽。
后者立刻炸毛,被气笑了,阴阳怪气道:“你脑子灵光,你想出来了,哇塞,你好厉害啊!青龙,我都要佩服你了。”
青龙偏偏还听不懂他的冷嘲热讽,谦虚道:“还行,不是很难想。”
白虎:“……”
“你现在……”扶川跟着封长诀远离战场,他紧追封长诀,迫切地问道,“是在怀疑昭威将军吗?”
封长诀止住脚步,苦恼笑笑:“我不知道。我从小到大,都是盘叔带着我。我……不想怀疑他。”
扶川皱皱眉,想说什么劝慰的话,又听到封长诀说道:“倘若真是他,他将我引到这儿,我却没有半点危险,是为了什么呢?”
封长诀问完的一瞬间,扶川和他顿悟,想到一块去了。
扶川抢先道:“他想让你远离关城!”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远离关城……”封长诀撑着下巴沉思。
让他远离关城,难道是关城有什么危险?有什么危险比得上被匈奴人夹击的这儿。
难道是天德将军有什么问题?
“你有头绪吗?”扶川一边思索,一边勾着手指算卦,思索不出,他只好问封长诀。
封长诀叹口气,果断决定道:“没有,我们回一趟关城,就有头绪了。”
“现在?”扶川偷偷瞄了在远处收拾装备的昭威将军,低声问道,“会被他发现的吧?”
“找借口。”封长诀说完就大步流星地往战马处走去,他刚提起缰绳,就听到昭威将军开口。
“你去哪?”
封长诀利落地上马,冲他笑笑:“我啊,看看巴雅尔部死绝了没有。”
“一起去看看吧。”昭威将军果然如此说,封长诀和扶川交换一下眼神,后者也飞速上马。
昭威将军走向战马的路上,就听到了鞭策声,他飞快偏头看去,雪地上只留下马蹄的脚印。
“啧。”昭威将军加快脚步,不爽地骑上战马,“你们原地休整,我去看看巴雅尔部!”
“是!”
众士兵听令,继续收拾清理战场。
白虎纳闷地看向青龙,一时搞不清楚情况,问道:“我们不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吗?咋不叫我们?”
青龙淡淡收回视线,低头擦干净长枪上的血迹。
白虎不甘心地推了一把青龙,埋怨道:“你不是脑子灵光吗,你想一想,长诀为何没带我们走?”
青龙叹息道:“我和你一样被留下来了。”
白虎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仔细一听问题大了。青龙的意思是,他们两人脑子不够用,都被长诀抛弃在原地了呗!
“你也太衰了,想点好的。”白虎撇撇嘴,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开始畅想,突然笑出声,“说不定是他想和扶川私奔呢?”
青龙:“……”我不懂。
话音刚落,白虎又苦涩道:“始终是竹马抵不过天降,我不配了。我多么希望,与他同行的人,是我!而不是那个小白脸!”
青龙:“……”
青龙心里默数三声,白虎果真开始擦拭眼角虚假的泪水,他故作伤感道:“你是不知道啊!那个扶川,有多阴险!封长诀好不容易回来,躺床上养伤的那些日子,扶川那小人都不让我进去看望!”
“我知道,你说过八遍了。”青龙无奈地将他的头挪开,“而且大夫不是说,小将军要静养吗?你进去不得哭丧?”
白虎:“……”
他一下站直了,盯着雪地上擦枪的青龙,叹气道:“你真没意思,不如小将军。小将军啊,你不要和那个死道士跑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