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延清先是恼怒,后是疑惑。
今天的刘斯年颇古怪,和先前那副被他拿捏的样子大不相同,他自如放松,面对沈牧野也异常从容,仿佛早知结果。
早知结果?!
沈延清脑中一根弦绷紧。
“有二位的鼎力支持,一定能拿下这轮投票,m·Y集团确实是个诱人的选择,但那群董事我了解,年纪大了,钱够多了,相比冒险更在意稳妥,他们一定更想要和二位合作。”
孟刚冷声:“刘公子有句话说的没错,我们合作的前提是你要赢,我一开始也觉得你会赢,连对你爸,你都能做得那么绝,沈牧野再混蛋这点上比不得你,但今天看,他的牌没有一张是你预判到的,水平上,你们还是有差距啊。”
“孟总,如果他没两把刷子,又怎么会把你们孟家搞成那样,实话说……”沈延清温声道,“你想报仇,除了我念旧情肯帮忙,还有人可以选吗?”
孟刚一噎,别过头去。
一旁的刘斯年又叉起一块水果,听完便噗一声笑出来。
“说得好说得好,沈四公子,听说你父亲被你折腾得半条命都没了,这股狠劲我非常欣赏。”他转动叉子,眨眼,“只是,他今天被送进了普惠,你能让普惠的医生都长同一条舌头吗?如果不能,即便赢了票选,沈牧野也有本事把你拉下来,没准,拉进牢里。”
沈延清整着袖口,毫不忧心:“我的朋友很多,刘公子放心。”
刘公子还要再问,秘书敲门,说是会议室有结果了。
迟疑了半秒,秘书又道:“沈副总,会议室有点古怪,我好像看见了谢时暖。”
“看见她有什么奇怪,沈牧野他们先回去了?”
“不是,没有沈总,只有她,和沈二小姐还有陆淮南聊的投入,看着进去不止一会儿了。”
沈延清眼中困惑,与孟刚对视一眼,他道:“知道了,我们这就过去。”
“怎么还能让她进去?”孟刚不满,“你们金诚这么做事的?”
刘斯年起身向门口走,一边走一边懒懒道:“据我所知,谢时暖为人比我们三个都讲原则,她会在里面,必然有正当原因。”
沈延清拧眉,脚步加快。
会议室门外,沈牧野也到了,两拨人就此相遇。
沈牧野率先招呼:“四哥,拉了两位大佬站台,怎么还那么忧愁?”
男人轻松惬意,是胜券在握的从容,沈延清扯动嘴角:“金诚的未来就在里面,牧野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担心有用,你又何必给爸喂药。”
让沈德昌神志不清,沈延清自问做得够细,在他还活蹦乱跳时他就已经做了铺垫,后续发病,在外人眼里,是可信的。
就算薛南燕不信,胡说一通,沈牧野也不该那么精准地判断是给他喂药了。
种种迹象令沈延清忽而焦虑。
会议室的门在这时被推开,会议室里一众董事齐齐回头看向他们。
贺董率先起身,大踏步走上前,一边走一边鼓起掌。
“恭喜啊!恭喜!!”他满脸堆笑,殷勤极了。
他后面一众董事也跟着鼓掌,只有沈清湘和谢时暖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迟疑了一下,才犹犹豫豫地鼓起掌。
沈延清察言观色,焦虑顿消。
是了,这情形,只有一个解释。
他舒眉展眼,面带微笑,摆出了激动又不失稳重的态度,做出伸手相迎的姿态。
不想,贺董丝滑地晃过了他,继续往前两步,停在了沈牧野面前。
“沈总!金诚,还得是你来主持大局啊!”
沈延清僵住了。
会议桌前的林董,见状一声讥笑。
“贺董这翻脸的速度比翻书快多了,我是学不会。”
陆淮南跟着笑:“谁说不是,这激动的样子,搞得我以为他从一开始就是支持野哥的。”
贺董全然不顾身后的议论,笑容更热情了。
“沈总?”
沈总双手插袋,睇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贺董,你恭喜的是我?”
“不是您还能是谁呢?”贺董殷勤道,“金诚这几年做得那么好,都是您高瞻远瞩力排众议,您的未来计划也是对咱们金诚最有利的,您为金诚付出的一片心,大家谁看不到啊!”
“哦?”沈牧野挑眉,瞥向沈延清,“四哥,你的人怎么突然这么会说话了,跟爸一样也吃错药了?”
沈延清没回头也没接腔,他望向张律。
“张律,结果是什么?”
张律慌忙扶了扶眼镜:“那个……结果已经出来了哈,沈总、沈副总,先坐。”
沈牧野应了一声好,大步绕过了贺董,坐在了谢时暖身边。
他低声:“谢秘书看上去做得很好。”
“那是,我只是刚开始有一点点慌而已,你不送我来,我也没问题。”谢时暖扬下巴,冲他哼了一声,沈牧野顺势捏住她的下巴尖。
他拿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道:“没良心,翻脸不认人的速度比贺董还快。”
一旁的张律无意中瞄到,迅速别开眼,不大自然地咳了一声。
沈延清沉着脸,脚步也沉,慢了半拍,孟刚和刘斯年先他一步落座,表情各异。
人到齐,张律示意大屏幕。
“经过了第二轮投票,最终的结果是……”
屏幕上两个矩形和上一轮比有了明显的差别,沈牧野的蓝色骤然飙升,总共56票,沈延清也有所增长,多了两票,44了,但比之旁边,终究不敌。
输得毫无余地。
沈延清双目圆睁,双拳握紧,嗓子眼里挤出话:“沈叙白的股份出现了?!”
张律点头:“是。”
其实已经不需要再问,稍微想一想,沈延清能猜到,但他控制不住,他要问。
“在哪?”
张律道:“大公子生前做了一份遗嘱,将他所有的股份都留给了他的遗孀,谢时暖小姐。”
话落,谢时暖礼貌示意:“那份遗嘱是在律师和医生的陪同下做的,有足够的法律效力,沈副总如果怀疑,可以来看。”
沈延清面色铁青,拿过那份助理律师递来的文件。
薄薄几页纸上有沈叙白苍劲有力的一段字,他自幼在沈德昌的敦促下学书法,钢笔毛笔都是漂亮的一手好字,几个兄弟里,他是书法造诣最好的。
他的字,没人认不出。
如同他的人一样,端正笔直,又杀伐果断。
是了,他是如此果断,得知了弟弟的真面目,便收回了亲情也收回了慈悲,他不是任人揉搓的软柿子,哪怕是死,也要埋下一把刀,等到合适的时候,把刀捅进他的身体里,扼杀他的所有希望。
外人都说沈牧野睚眦必报,沈叙白温和宽容,沈牧野无法无天,沈叙白虚怀若谷,其实他们都错了。
沈延清笑起来,笑的苍凉。
沈牧野是沈叙白一手教出来的,他如果真的那么善良,哪里教的出沈牧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