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廷远缓缓抬起头看向李承乾,眼中满是疑惑。
两个人刚才光顾着来回较劲,若不是皇上方才突然收手,自己还真就可能被他给硬生生搬起来了——要非说他说了什么,也就是两人同时使劲的时候微微哼了几声。
但不容陈廷远发问,李承乾便笑着转过身去,大步离开牢房,只留下一句口谕。
“爱妃,朕今日可是兑现了诺言,你一家人重新团聚,朕又重获左膀右臂,双喜临门,实在可贺,朕赐你半晌假期,命你一家人叙一叙旧情,明日启程之前回宫,可好啊?”
陈初环从刚才莫名其妙摔倒,到现在还有些发懵,自然不知道两人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按照皇上的意思,爷爷已经重获自由,因此急忙跪倒谢恩。
“臣妾谢过皇上!”
李承乾又是一阵大笑,转身离去,来到天字狱的门口时,还不忘故意提高声音安顿贾儒。
“贾爱卿啊,威武侯他老人家的冤屈已经昭雪,待熹妃娘娘与其叙旧完毕,尔等要即刻将老人家释放,并由你亲自带人将其护送回府,不得有误!”
“是!微臣遵旨。”
说罢,李承乾带着李巍转身离去。
牢房内,爷孙两人相对而坐,沉默良久。
陈初环原本喜出望外,想要拉着爷爷现在就离开这个鬼地方,但回头看时,发现老人家的脸色并不好,似乎带有些许的不快。
“爷爷……您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见其没有说话,陈初环更加焦急,转身想要叫人帮忙,但被陈廷远一把拉住。
“爷爷!您到底怎么了?”
老侯爷轻轻叹了口气,无奈之情溢于言表。
“孩子,咱们陈家真可谓是命途多舛啊。”
陈初环明显错会了这句话的意思,仍然笑着拉起面前那双苍老的手。
“是啊爷爷,但现在,咱们陈家再度振兴的机会来了,老实说,陛下刚才那句爵升一级,还是我提出来的呢!您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就得找他要点赔偿才是。”
话音未落,陈廷远就猛然抬起头来,目光如同两把利刃,盯得陈初环感到浑身刺痛。
“糊涂!赔偿?你可知,今日我们要了他的赔偿,不知何时,又要加倍奉还与他!我享受着爵升一级的待遇,你可知这爵位,是拿咱们家不知多少族人的鲜血和性命换来的!”
陈廷远越说越激动,后来干脆一把甩掉绑在手上的铁链,陈初环从刚刚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直低着头不敢言语,但也被这一举动所震惊。
“爷爷,这,这链子……您……”
陈廷远倒显得平静了一些,轻轻活动了几下手腕,转过身去说道。
“怎么?真以为老夫在朝中这几十年是白混的,贾儒那小子,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给我上锁。”
陈初环眼眸微动,抬头看着爷爷的背影,感到熟悉又陌生。
在她的印象里,以前的爷爷从早到晚都绷着脸,一直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神态。张口闭口,不是国家大事,就是天下苍生。
自己作为全家人的掌上明珠,才能在爷孙俩独处的时候偶尔见到老人家露出慈祥的微笑。
但自从陈家遭遇变故,自己每次来探监时,爷爷总是发笑,有时是出于欣慰,有时是惊喜,有时显出些许癫狂。
再到后来,爷爷的言谈举止有人发生了变化,每次陈初环带着如霜来探监,老头总要讲一讲自己在狱中听到的八卦——哪间牢房昨晚闹了鬼,谁又靠着关系被释放……
若是放在以前,威武侯对于这种八卦最是鄙夷,若是身边有谁讲述类似的事情,都要遭到其正言训斥。
似乎,变的不只有陈家,还有身为家主的爷爷。
陈初环正然感慨,陈廷远忽又转过身来。
“好啦,环儿,既然陛下亲口说我被无罪释放,那我们也不必在此久留了,免得一会他又反了悔,连你也一起管进来,哈哈哈……”
说着,陈廷远伸手拉起陈初环,快步走出天字狱大牢。
外面,贾儒已经备好一辆马车,四周分别有两名衙役保护。一见两人出来,急忙迎了上来,脸上尽是笑意。
“侯……老师,娘娘。”
陈廷远把腰一挺,佯装发怒。
“你个臭小子,怎么,这几个月被为师蹭吃蹭喝,呼来唤去的,今天知道我要走了,你小子也忍不住高兴,是不是?”
贾儒连忙躬身施礼。
“学生不敢,只是听闻恩师冤情昭雪,故此心生欢喜,见于面容。”
陈廷远没好气的冷哼一声。
“别看为师不在这住了,照样要监督你的一言一行,昨日狱中对弈,老夫观你棋艺退步,数天前谈论经典,你议论之法也漏洞百出,限你三日改进,而后来找我考察!”
贾儒连连称是,恭敬之态,如听父母教诲一般。
说罢,陈廷远稍作停顿,见贾儒没有反应,顿时又飞起一脚,正中其臀部。
“孽徒!为师的腿都站酸了,也不知道头前带路,怎么?难道要老夫和我的宝贝孙女儿走回府中不成?”
这一脚的力道明显不小,虽然踢中贾儒的屁股,但陈初环看到其两腮上的赘肉也为之一颤。
“哎呦,恩师千万不要生气,车马已然备好,您请随我来!哎呦……”
可能是觉得不够解气,陈廷远对着其后脑勺又是一巴掌。
几人上车坐稳,陈廷远高声喊道。
“打道回府!”
车子没动,陈廷远右手微微抬起,贾儒急忙跺了一脚车板。
“你小子还发什么呆呢!侯爷说了,打道,回府!”
鞭子声响,马车缓动。
贾儒虽然挨了揍,但似乎一点都不记在心上,仍然全程笑着和陈廷远问东问西,反观威武侯,虽然不似方才那般暴躁,所言却句句都不是正经回答。
“恩师如今洗白冤屈,学生当通知众位师兄弟,一同来为您祝贺才是。”
“嗯?老夫家底都快被抄干净了,哪有钱请你们吃饭祝贺?”
“老师,您这次回朝,作何打算啊?”
“是不是牢房里灰尘太大,把你耳朵给堵了,我说的是回府,什么时候要回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