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接工作在第四日全部进行完毕,第五日清晨,军队浩浩荡荡开出江南城的北城门外,取道江北,返回都城。
返程时,军队扩充至三万人——其中,原本带来的两万人被分出一半,交给李守成带领,作为新驻守在江南城的守军,城内原有的两万兵马被编入返程的队伍,跟随圣驾一同北上。
之所以如此安排,乃是出于李承乾的两个考虑。
最重要的一点,自然是削弱江南王余党的势力。
李潇潇虽死,但其手下的爪牙仍在。眼下,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领袖全都跟随圣驾一同北上,但这也导致整个江南地区的兵权集中到了余下的极少数人手中。
为了防止在自己返程途中,江南府出现第二个江南王,李承乾抽走了江南雄兵中最具战斗力的两万人。
同时,李承乾深知新上任的李守成乃是出了名的窝囊废,抛开老派江南官员,就是新上任的那一批官员也未必愿意听从他的调遣。
因此,李承乾又将自己从都城带来的一万人交于他手,作为其日后同麾下官员谈判和制衡的筹码。
如此一来,江南地区暂时在明面上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
而身为皇上的李承乾要做的,就是在这种脆弱的平衡被打破之前,尽快将所有潜在的隐患和威胁全部产出。
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朝廷的军队刚刚开走,江南城的上空就笼罩起一片新的阴云。
……
江南王宫,银安殿内。清冷了多年的宫殿突然重新传来阵阵喧嚷。
丝弦缓动,歌舞慢弄,被宫娥舞出残影的水袖间,一身金黄色的滚龙袍平铺在大殿的龙椅之上。
龙袍的主人并非大衍天子李承乾——甚至,此人的姓氏与天子家族毫无关系。
无数人渴望得到的、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袍,此刻的作用仅仅是让下面的座椅不那么冰凉,同时为椅子上两条近乎赤裸的身体提供一丝暖意。
殿门外,一高一瘦两个太监探进头来,目光透过大殿中央成排站立的宫女,径直落在龙椅上。
“诶,这次轮到你去了。”
“胡说,昨天就是我去,这次我可不去。”
“这可是你说的,你可别后悔!”
说着,高个子的太监蹑手蹑脚来在金阶前,躬身跪倒,高喊道。
“启禀王官大人,奴才方才已经探得,朝廷的队伍已然尽数离去!”
歌舞声骤然停止,只剩下嘈杂的回音在殿内回荡。
龙椅上,雪白的身子被推至一边,但仍然意犹未尽,白皙的肌肤在金黄色的龙袍上来回摩擦,尽显风骚之态。
“哦?全都走了吗?”
“是,王大人也跟着皇上去了。”
“那……谁接了他的班呢?”
“据说是一个叫李守成的,是军中的一个将官,没什么名气。”
龙袍在一瞬间从椅子上被抽起,一旁雪白丰盈的身子尚未反应过来,仍然沉浸在肉体的快感当中。
被抽起的龙袍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似的,在空中微微停留了片刻后,便主动附在了一身健硕的肌肉上。
“呵,怪事,走了一路,我怎么没听说有哪个当兵的也和皇上一个姓?”
此时,矮个子的太监也摸到了金阶之下,刚刚跪倒,面前就出现了一只粉底朝靴,上面绣着的九爪金龙腾云驾雾,好不威风。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尽显得意。
“走,去会会这个新上任的府台老爷。”
“是!”
金殿上的众人草草退去,只留下龙椅上那条已经完全赤裸的身子仍在原处扭动,嘴里含糊不清,口水一直滴落到地上。
“老东西,快来……”
此时的府台衙门内,李守成正然对着院内大大小小的土坑发愣,旁边站着班头何伟。
“何……”
“大人,小的叫何伟。”
“啊,何伟啊,这些坑是……”
“这个啊,大人您有所不知,咱们上一任大人不知道怎么得罪了那个褚大人,人家吵着说他把皇上给藏在院子里了,这不嘛,带着人把咱府上刨了个底朝天。”
“哦,原来如此……”
“大人,那您看这些坑该如何是好呢?”
“刨都刨了,也别浪费,回头叫人取些树种来,干脆种上一排花草树木。”
“是,小的这就去安排。”
“诶,你不是三班衙役的总班头吗?怎么还管起这事来了,这府上没有管家吗?”
“嗨,跟老爷您回,咱们原来那个管家他……被皇上给打死了。”
“哦?还有这种事情?那再派人给他家中送去些银两,以示抚慰。”
“是。”
“再招一个管家进来。”
“好嘞。”
何伟应声退下,李守成手捻须髯,在院子里来回漫步。
突然院外跑进一名衙役,跪倒禀报。
“报!大人,门外有一行人求见,为首之人自称是王官大人,手中还有王爷的令牌。”
“嗯?令牌?什么令牌?”
不知是不是没有听到,衙役并没有答话,李守成一时尴尬,只得装作低声自言自语。
“头前带路。”
“是!”
二人来在府门处,李守成抬眼看去,只见门外站定十几人,为首者头戴八宝金簪,身穿淡黄色龙袍,足蹬粉底朝靴,腰悬三尺龙泉。若是光看穿着打扮,几乎与皇上无异。
但往脸上看,此人须发皆白,已然是一把年纪,但长得十分精神,剑眉朗目,皓齿红唇,微微有些鹰钩鼻,眉宇之间似乎带有一丝凶意。
不等李守成开口,对方倒先迈步进来,上下打量一番过后,抱拳拱手道。
“阁下莫非就是新上任的府台大人?”
李守成连忙还礼道。
“不才正是下官,敢问阁下是?”
那人没有开口,从其身后转出一高一矮两个太监打扮的人,各自将手中的拂尘在空中一晃,阴阳怪气道。
“这位大人好生眼拙,连堂堂王官大人都不认得!”
“王官大人?”
李守成一时语塞——上任前,王阮向他仔细交代过这江南地界的各个官员,却不曾听过有这么个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