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尽今宵促,年开明日长!更祝兄弟们:明朝风日好,新象踏新年。>
长安除夕,风日晴和,暖煦之意隐隐然已透新春气象。
西园街相府之中,晨曦甫现,便在谢南的悉心督理下,一派忙碌而有序的景象。
家仆们洒扫庭除,尘垢尽涤,又匆匆奔赴街市采买,将那鲜艳欲滴的果蔬、琳琅精美的年货,一车车搬回府中;丫鬟们则玉手拈花,精心装点宴席,将厅房布置得繁花似锦、典雅非常。众人各司其职,往来奔忙,满府皆是烟火的热闹与欢腾。
李渔身怀有孕,腹部已然微微隆起,却依旧不辞辛劳,挺着身子前往兰蔻坊与冰雪城。所到之处,皆为众人备下丰厚红包,众人接过,声声感戴,不绝于耳。
李渔始终笑意盈盈,从掌柜到伙计,皆一一温言勉励,送上新春祝福,而后慷慨下令,全员休假,归家与亲人团聚。
随后,李渔亲昵地挽着郑秋,一同前往相府的纺织工厂、御前武备司、罐头工厂以及香水作坊等一众相府核心产业。一路上,李渔笑语嫣然,一边向郑秋娓娓道来相府产业的诸多机密,一边笑意盈盈地令众人称呼郑秋为少夫人。
郑秋彻底没了脾气,横了一眼这心怀鬼胎的杨鲖,嗔怪道:“除夕好容易得闲,你巴巴儿地将我拉到这儿,究竟意欲何为?”
“这说的是哪里话?这可都是你自家的产业,你竟不来看看?” 杨鲖柳眉一挑,不甘示弱地回怼道。
“我……我几时成了这产业的主人?” 郑秋满脸疑惑,略带几分娇嗔。
杨鲖轻哼一声,亲昵地挽起郑秋的手,娇蛮道:“你可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今日除夕,你且来见见家臣,分发完红包,便随我回家守岁去。”
“杨鲖!我自个儿也有家,去你家守岁,这传出去成何体统?” 郑秋一听,急得跺脚。
“倒也是这么个理儿,那新年你可得来家中坐坐。” 杨鲖依旧不依不饶,软磨硬泡。
郑秋沉默片刻,目光如炬的审视着杨鲖,停下脚步质问道:“你莫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呃……陆萱和柳师师回府了,我心里头没个底。” 杨鲖小声嘀咕,声音如同蚊蝇一般。
郑秋又好气又好笑,嗔骂道:“那你这是何意?拉我回去给你撑腰壮胆,还是帮你宅斗不成?”
“呃,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她们要是刁难我,你可得替我出口气,我嘴笨,哪里骂得过她们。” 杨鲖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满含期待地望着郑秋,那模样娇憨可爱,任谁瞧了都难以忍心拒绝。
郑秋见她这般,宠溺地白了她一眼:“你可真行,人家好端端地,干嘛要骂你?你总不能不让人回来过年吧。”
“我可不敢不让她们回来过年,只是…… 只是我这身份有些尴尬,实在不知如何面对她们。” 杨鲖小声呢喃着,神色间满是扭捏与局促。
郑秋顿时恍然大悟,笑着安慰道:“所以你就早早跑出来躲着她们?可真有你的!你怀着相府长孙,还怕什么?再者说,有老爷子在,谁敢欺负你。你这纯粹是自己吓自己,庸人自扰罢了。”
“我不管,你非得陪我回去不可。” 杨鲖索性撒起娇来,眼眸中满是恳求之色。
郑秋终究是被她磨得没了办法,轻叹一声道:“知道啦!赶紧去见见家臣吧。”
“郑姐姐最好啦!” 杨鲖欢呼雀跃,差点跳起来。
郑秋吓了一跳,慌忙拉住她,满脸担忧道:“你疯了不成!你还怀着身孕呢,不要命了!”
“哦。” 杨鲖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乖乖地站在那儿,像个犯错的孩子一般,任由郑秋教训。
郑秋无奈,轻轻拍了拍她的脑门,也不理会她那嘟嘴瞪眼、故作委屈的模样,拉着她继续在相府的核心产业间往来,广施恩惠,遍送祝福。
临近巳时,只见一队车马浩浩荡荡从长安南门鱼贯而入。商队规模庞大,车马相连,蜿蜒曲折,径直朝着西园街相府行进。
“哎,这是哪里来的商人,在长安竟如此招摇?” 一路人瞧见这豪华气派的商队,不禁酸溜溜地说道。
一闲汉正靠在墙根晒太阳,斜睨了这人一眼,瞧他的衣着打扮,料想是外地来参加春闱的寒门学子,忍不住搭话道:“你连马车上的旗都没瞧见?那可是梁王府的王旗,听说呀,是相府的少夫人从江南回京过年呢。”
“少夫人?镇南侯的夫人?那不是大公主吗?” 学子一脸疑惑,满心不解。
“你这就不懂了吧!这少夫人陆氏,可是梁王亲自定下的亲事,大公主那可是后来的事儿了。” 闲汉满脸得意,尽显京城人消息灵通的优越感。
学子听了,顿时怒目圆睁,大声喝道:“荒唐!大公主乃是先帝赐婚,这陆氏即便先前有婚约,也理应作废才是,如今还这般大张旗鼓、招摇过市,这是意欲何为?简直是藐视君上,目无纲常!”
闲汉翻了个白眼,满脸嘲讽道:“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就算是在咱们寻常百姓家,都知道糟糠之妻不可弃的道理,更何况是相府?人家陆氏和镇南侯早早便有婚约,只是镇南侯一直在外为国征战,这才耽搁了,若是娶了大公主,那成什么事儿了?”
“你…… 你这简直是歪理邪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乃是天理纲常,若人人都这般目无尊上,那天下岂不是要大乱!” 寒门学子气得满脸通红,上前一步,大有一副要与闲汉辩个是非曲直的架势。
闲汉本就是个地痞无赖,见这衣着寒酸的书生如此较真,当下便破口大骂:“好你个酸秀才,自己出身低微,还净替那些权贵说话,真真是不知好歹!”
“你……你!” 学子最恨别人拿门第论人,讲学问之时听到这般话,登时气血上涌,撸起袖子,作势便要冲上去与闲汉厮打一番。
就在此时,商队正中的马车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好声,随后,一位艳若桃李、风华绝代的女子掀开马车帘,玉手一扬,将手中的五两银子扔向那闲汉,笑靥如花地说道:“说得好,相府少夫人给你包的红包!新年好~!”
闲汉伸手接住这五两银子,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冲着远去的马车大声喊道:“陆夫人新年好!”
“招摇!荒唐!目无君上,她这是示威,是向皇家示威!我马光定要与相府论个明白!”这叫马光的寒门学子,看着这远去的马车,怒发冲冠。
“呵!你先解决你在长安的衣食住行再说大话吧!还跟相府理论,你先中了举再说吧!”闲汉嗤笑一声,留下一脸羞愤的马光,攒着银子,扬长而去。
马车之中,陆萱看向柳师师,没好气地嗔怪道:“你就爱瞎闹!”
“哼,我就乐意。” 柳师师半躺在软垫上,轻抚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满脸困倦之色。
陆萱见状,眉头轻皱,转头看向一旁的尤宝宝,满是担忧地问道:“她这是怎么了?这般状态都好几天了,这可正常?”
“她就是懒!” 尤宝宝毫不客气地说道。
柳师师瞪了这女神医一眼,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慵懒地说道:“你们没怀过孕,哪里懂得,这肚子里就跟兜了个沙袋似的,累死个人,我现在恨不得整日都躺着睡觉。”
“呸呸呸,大过年的,你可给我管好你的嘴!” 陆萱柳眉倒竖,用力拍了一下这口无遮拦的柳师师。
柳师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随后又满是担忧地说道:“你回来也就罢了,何苦折腾我一道。”
“这说的什么话?你难道不是家里人吗?如今杨炯不在家,自然是咱们陪着老爷子和夫人守岁过年,这还用得着商量吗?” 陆萱没好气地数落道。
“我…… 我……,夫人她不太喜欢……” 柳师师欲言又止,神色间满是忐忑。
陆萱摆了摆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轻笑着说道:“要不咱俩打个赌?夫人见到你,肯定欢喜得紧。你信不信?”
柳师师沉默不语,眼中波光流转,情绪颇为复杂。
“我就当你答应了,若是我赢了,你往后永远不许喝酒!我输了,便许你小酌一口,如何?” 陆萱一脸自信,眉眼间尽是挑衅之色。
“你当我是傻子?明知道我怀孕不会喝酒,还拿这赌约来诓我。你说,我给夫人准备的礼物,她能喜欢吗?” 柳师师满心忧虑,眉头紧锁。
陆萱轻声笑了笑,安慰道:“你送什么她都会喜欢的。”
柳师师听了,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独自躺在软垫上,暗自惆怅。
陆萱见她这般,暗自好笑,没想到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女,也有如此胆颤的时候,当真是一物降一物。当下也没了调笑她的心思,转头看向尤宝宝,满是无奈:“宝宝,你……,哎!”
“你干嘛?大过年的,可别招我。” 尤宝宝见陆萱这副模样,原本还有些调笑的心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说你大过年的,不跟家里人守岁,非要跟着我来长安,我可怎么跟你爹交代呀?” 陆萱不住地叹息。
尤宝宝翻了个白眼,道:“交代什么?他大过年的都不让我消停,竟把我表哥接到家里,他打得什么主意,我心里可清楚得很。这个时候,你不帮我,谁帮我?”
“你…… 你……” 陆萱只觉一个头两个大,看着尤宝宝那执拗的眼神,满心无奈。
柳师师看着这一幕,觉得有趣极了,没想到陆萱这林下风致的大美人,也有被人弄得头疼吃瘪的时候。一时间,那原本因见婆婆而产生的忐忑心情,也被这一场好戏所取代。
陆萱狠狠瞪了一眼满脸怪笑的柳师师,不再理会这两个仿佛上天派来折磨她的人,朝车外喊道:“多丽,到了吗?”
“到了,少夫人!” 摘星处多丽稳稳停住马车,轻声回应道。
“懒鬼,走啦!” 陆萱拉起躺卧的柳师师,款步走下马车,朝着御前武备司走去。
“站住!你们是何人?御前武备司,军机重地,速速离去。” 一名士兵横戟而立,大声呵斥道。
柳师师见此,暴脾气瞬间上来,蹭的一下就要动手。
陆萱赶忙拉住她,莲步轻移,微笑着说道:“去通知你们杨管事,就说陆萱来接她回家。”
那士兵听了来人称是陆萱,当下惊得目瞪口呆,待回过神来,慌忙说道:“少夫人稍候,小的这就去叫杨管事。”
可刚一转身,便瞧见有说有笑的郑夫人和杨管事,当下也不再多言,垂手恭立在一旁等候。
此时,杨鲖也看见了陆萱和柳师师,先是一愣,而后下意识地拽了拽郑秋的衣袖。
陆萱见状,莲步轻摇,微笑着说道:“我来接你回家,娘正等着咱们回去祭祖呢,可莫要误了时辰。”
郑秋还是第一次见到杨炯的大夫人陆萱,秋水双眸上下打量一番,只见她仪态万方,林下风致,早听说她是个能力出众的女子,今日一见,果然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当下便笑着推了推杨鲖,小声说道:“人家都亲自来请了,你还想怎样?”
杨鲖也明白这是陆萱故意做给相府众人看,是在给自己撑面子。毕竟名义上陆萱才是相府少夫人,按道理相府在京城的产业都该由她管理,可如今却全由自己打理。
她非但没有哭闹计较,还亲自前来相请,给足了自己颜面,自己若是还不领情,那就太不识好歹了。当下便款步上前,微笑着说道:“有劳姐姐亲自前来,小妹实在愧不敢当。”
陆萱微笑着,拉起她的手,看向郑秋,亲切地说道:“郑妹妹,今日除夕,一同回家里吧。娘包了饺子,正等着咱们回去吃呢。”
郑秋摆了摆手,淡淡地说道:“不必了,我家中还有父母,等明日再登门拜访吧。”
陆萱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随后又道:“那我也不强留妹妹了。不过,这马上家里就要祭祖了,妹妹若是推辞,可就把自己当外人了。”
郑秋听了这话,看向杨鲖,指望她能帮自己说句话,没想到这 “叛徒”竟直接低头摆弄起了衣角,假装没看见。郑秋心中气闷不已,再看到陆萱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眼神,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
杨鲖见此,偷偷给陆萱竖了个大拇指,随后拉着郑秋便一同上了陆萱的马车。
众女子皆是心思玲珑之人,一路相谈甚欢,车内欢声笑语,如珠落玉盘,清脆悦耳。
待行至相府门前,众人陆续下车,只见杨文和与谢南早已等候在门前。在陆萱的带领下,众人纷纷向二人行大礼,齐声高呼:“叩拜公婆!”
“好好好!都是好孩子!快回家,快回家!” 谢南眉眼含笑,将四人一一扶起,而后单独拉过柳师师,郑重地说道:“娘今日带你进门。”
说着,便招呼众人一同进了相府。
杨文和看着谢南将众人带去祠堂,独自立在门外,望着东北方向良久,轻叹一声,便也重新进了府内。
一年之尾,便是除夕。
相府的除夕祭祀,乃是重中之重。众人皆身着素净衣衫,神情庄重肃穆,举行洁净虔诚的祭祀仪式。向祖先神灵进献酒食,仪式完毕后,儿媳们依次向家中长辈敬上椒柏酒,举起酒杯,衷心祝愿长辈长寿安康,众人脸上皆洋溢着喜悦之色,一片和乐融融。
祭祀完毕,众人被谢南带到正堂,一时间,欢声笑语回荡在整个厅堂,热闹非凡。
随后,谢南将柳师师叫到近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十二时辰团花雪柳佩 —— 巳,亲自为柳师师系在腰间,感慨道:“好孩子,苦了你了。”
柳师师愣愣地看着谢南所做的这一切,眼眶突然一红,泪水在眼眸里打转。她此时心中五味杂陈,颇有一番歪打正着、得偿所愿之感。
谢南见此,慌忙抱住柳师师,轻声说道:“大过年的,可别哭,让人笑话。”
“嗯!” 柳师师用力地点了点头。
谢南见哄好了她,微笑着看向众人:“娘包了饺子,中午大家一起吃饺子!”
“我…… 我……” 郑秋忽然感觉自己像是被哄骗上了贼船,若是一开始就坚决拒绝不来,倒也罢了,可如今谢南这般热情相邀,她还真不好拒绝。
可瞧瞧这一屋子人,一个是杨炯的正室大妇,两个都怀有身孕,自己却无名无分,跟着来凑这个热闹,算怎么回事呀。想到这儿,郑秋满心委屈,突然有一种被连哄带骗抓来当儿媳的感觉。
谢南哪会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当下便拉着她说道:“我同你爹娘说过了,吃完饭就送你回去守岁,可好?”
“嗯!” 郑秋有苦难言,敢情自己早就被老爹给 “卖” 了。当下也只得认了命,同众人一起吃起了团圆饭。
一时间,屋内一片温馨祥和,恰是:
醉红牡丹,粉香素菊,雪柳娇小。
团圆宴里欢颜俏,绣球笑、春来早。
旧岁欲除真草草。且喜新年到。
兰闺诸眷娇声闹,祝杯酒、今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