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晓了。”她抬眸看着知夏,笑容点点,“以后都用不上了,你们都可放心。”
“那奴婢给您开个调养身子的方子,趁姑爷不在您好生养养。”
“不必。”林思棠摇了摇头,“顺其自然就好,一切都是缘法,何必更加干涉。”
“可姑娘之前的做法不就是横加干涉,奴婢不给您用怀孩子的药,就普通的驱寒,对您的身子有好处,万一…以后有了小主子,也能少遭些罪。”
林思棠没有说话,知夏接着道,“好歹将这些日子避子汤的副作用给补回来。”
“也好,你去准备吧。”
知夏总算是松了口气,“那这些日子姑娘忌着些寒凉之物,若是与药物相冲就不好了。”
林思棠点了点头,耳边的聒噪才终于停歇。
她伏在手臂上,眼前倏然浮现出那个弯腰给她涂药的温柔男子,心口有一瞬的心跳加快,其实……若有个孩子好像也不错,他一个铁血男儿在家中不也对妻子柔情缱眷,那想必对孩子也不会差。
思及此,她眉眼弯弯笑了起来,只要不提及姜玄祁,北辰砚还是很好很好的。
奂月进门时,正瞧见林思棠那副思春的模样。
“怎么了?”她敛了神色抬起头。
奂月福了福身,“是安寿堂那边的事,说是王妃今儿下午小憩梦到了世子爷,世子爷挂念世子妃和未出世的孩子,……总之不是很好,王妃被惊醒后,决定明日带人去香觉寺,告慰世子爷亡灵。”
林思棠不信鬼神,却也尊重,“你让玄枫明日跟着,护送王妃。”
“可公子是让玄枫守着少夫人的。”
“我还能跑了不成?”林思棠瞥奂月一眼,“大嫂如今这个情况,府中离不得人,母妃一个人上香觉寺我岂能放心,你让玄枫多带几个人手,以防万一,我一直待在府中,不会有什么事的。”
奂月还是有些犹豫,但又想着北王府中铁桶一般,只要少夫人不离府,应是无碍的,“那少夫人确定不离府?”
“你是北辰砚放在我身边专门用来监视我的吗?”她唬着脸,眼神却似笑非笑。
“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安排。”奂月退了出去。
知秋端了一盘冰镇果子进屋,“王妃前些日子不是刚去过香觉寺吗,怎么又要去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时求神拜佛也是寄托希冀的好主意。”林思棠将手伸向果盘,又忍着馋收了回来。
“这是姑娘最爱的果子,姑娘怎么不吃?”知秋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清澈懵懂。
“这些日子身子不适,不能吃寒凉之物,撤下去吧。”她忍着不去看那被冰的晶莹剔透的红果子。
知秋蹙眉掐着手指头算了起来,“咦,也没到姑娘小日子的日子啊,怎么会身子不适呢,奴婢去寻知夏给姑娘瞧瞧。”
不吃饭不睡懒觉都正常,不吃冰果子可不正常。
“知夏刚走。”她有些心累,这个丫头,脑子就是不如知书好使。
知秋眨眨眼,“那奴婢去换着点心来,姑娘这几日胃口不佳,饭食都没吃几口,您垫垫肚子。”
“去吧。”
——
天气愈发炎热,懒怠的人都不怎么想动,北王妃却是彻夜难眠,天刚蒙蒙亮就出发了。
这时小风微徐,倒不算太过燥热,马车走在林间小道上,倒是解了北王妃些许急切。
“许嬷嬷,我突然有些困,小憩一会儿,到地方了叫我。”北王妃眼皮子有些睁不开。
许嬷嬷笑容满面,“王妃辗转反侧了一晚上都睡不着觉,如今要去寺庙上香却突然犯困了,定是世子爷安了心,不缠着您了。”
北王妃唇角扯了扯,在许嬷嬷的添油加醋下,从开始的只信四五分,到如今信了个八九分。
马车行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山脚下,此时天光大亮,已隐隐有了热意,三三两两的信男信女携着香烛上山祈愿。
北王妃依旧没有坐软轿,在许嬷嬷的搀扶下步行上山,没走多远,身上就浸满了汗水,热的她头晕眼花,眼睛都有些模糊。
“王妃。”许嬷嬷突然叫了她一声,“你瞧,那个姑娘怎么和言儿姑娘那么像?”
北王妃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半山腰上,一个身穿束腰窄袖的女子,正双手合十跪在地上叩头,片刻后起身走上几步,又再次跪下。
衣服浸湿了大半,贴在她单薄的背影上,颇有几分脆弱。
“言儿姑娘这是在三跪九叩上山祈愿。”许嬷嬷道。
“去看看怎么回事?”北王妃拧眉吩咐了一个小厮。
带着几个侍卫跟在最后面的玄枫见此快步上前,“王妃。”
“不用紧张,是言儿。”北王妃还在生张言儿的气,却并非到了生死不管的地步。
正是因为是张言儿,他才如此警惕。玄枫心里如是想着,却不能说出来,只守着在北王妃身侧,戒备的看着半山腰上的人。
主子和少夫人都不在,她可别出什么幺蛾子,他一个侍从可没有甩她一巴掌的胆子。
歇脚的功夫,小厮折了回来,“回王妃,张姑娘手中捧着祈愿书,在为世子妃与未出世的小世子求平安,她说一切都是她疏忽之过,想尽些绵薄之力以求苍天保佑。”
“张姑娘心里应也是十分自责的,她从小在北王府长大,怎会不疼她小侄儿呢。”许嬷嬷叹了口气说。
北王妃眼中有了些许动容,毕竟是一手养大的孩子,还能有隔夜仇不成。
“你们两个过去,搀扶着张姑娘,让她坐下歇歇,天气炎热,莫中了暑气才好。”
两个小丫鬟快步朝半山腰去了。
玄枫心中不安,总觉得又要出什么幺蛾子,“王妃,既然已经派人看顾张姑娘了,咱们还是尽快上山,早早回府吧。”
北王妃却睨他一眼,“真是什么主子养出什么下属,和砚儿一样的不通情理,冷血呆闷。”
“……”玄枫唇线拉直,咂巴了下嘴,眼瞅着北王妃走了,一挥手带着人都跟上。
半山腰,张言儿心里都快念叨了上千遍人怎么还没来,她热的都要晕厥了。
终于听着了身后的脚步声,她放缓了动作,将手中祈愿书展开,红着眼圈真诚的拜了下去,身子摇摇欲坠的几乎站立不稳。
正要起身,她胳膊突然被扶住,回头一看,竟是许嬷嬷,“张姑娘可要小心身子,若是在这半山腰昏倒了,可不好找大夫。”
她虚弱一笑,“是我咎由自取,胜在大嫂安然无恙,否则别说中暑气,就是要我的命,都难辞其咎。”
她以往黝黑的肤色这会儿竟也白了些,汗水浸湿了她整个人,犹如刚从水桶中捞出来,唇无血色,英姿飒爽的女将军这会儿子就像一个一碰就倒的瓷娃娃。
北王妃肃着的脸忍不住和软了些。
“义母,您怎么来这了?早知道您要来,言儿就晚些时候再来了,以免您见着我,心里不痛快。”
她苦笑着垂头,满脸落寞,北王妃心中堡垒又塌了一块。
“你这是做什么,大热的天若是有个万一,让我如何向你死去的爹娘交代。”
“是言儿做错了事,义母这些年对言儿仁至义尽,早还了我爹娘恩情,就算言儿死了,那也是言儿活该,义母不用交代。”
“是我疏忽,是我多嘴,妄信于人,害了大嫂和小侄儿,我对不起世子大哥,对不起王府的每一个人,小嫂嫂打我是应该的,辰砚哥哥厌弃我也是应该的。”
她愈说,北王妃愈觉得她受到的惩罚确实够多了,毕竟是无心之失,打也挨了,骂也挨了,她若是再怪她,就有些冷情了。
“好了,胜在华儿没什么事,你也别拜了,随我上山去吧。”
张言儿泪眼婆娑的抬头,刚张了张嘴,玄枫的话插了进来,“王妃,神佛面前最忌半途而废,张姑娘都拜到半山腰了,还是有始有终的好,求个心安。”
“……”许嬷嬷与张言儿对视一眼,都隐隐青了脸。
北王妃不远跑来,不就是求个心安吗,对神佛还是颇为忌惮信服的,否则心里总梗在那块,时时刻刻记挂着,怎么都不舒坦。
玄枫心里只想赶快解决麻烦,赶紧走,少夫人还在府里呢,有个万一主子会扒他皮的。
北王妃拧着眉没说话,许嬷嬷就已知她心思。冲张言儿无奈的点了点头。
“义母,确实没有求神求一半的理,万一佛祖生气,嫌弃言儿不诚,不保佑了如何是好,言儿就捧着这血书,继续三跪九叩到山顶,您先走吧,不用等我了。”
北王妃感动于她的赤诚,视线落在了她手中的祈愿书上,方才没发现,这会儿一看,那些红色小字竟是血的颜色。
“你这孩子,让我说你什么好。”北王妃眼睛有些湿,“心诚就好,怎用如此。”
“如此才更证明言儿的心诚,这会儿太热,义母还是快快上山去吧,一会儿言儿拜完再去寻您。”
北王妃叹了口气,心疼她的很,留了两个丫鬟仔细照看着,才接着上山。
玄枫总算是松了口气,却突觉身后有一道带着杀气的目光注视着他,他眸光一凛,手摁在了佩刀上,猛然回身看去。
“……”张言儿不曾想玄枫竟如此警觉,忙垂下头。
“……”玄枫眼皮抽了抽,低声嘟囔,“不就说了几句话吗,至于用恨不能我死的眼神盯着我吗。”
“可别拜佛的同时再求佛祖保佑我早死了。”
说着说着,他突然揉了揉鼻子,笑了起来,腥风血雨都淌过,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他若是信这个,早就要被吓死了。
总算是到了山顶,北王妃在里面上香,除了许嬷嬷以外的其余人都守在外面。
许是刻意在等张言儿,这柱香上了很长时间,主持听了北王妃的来意,亲自坐禅诵经,告慰北辰墨亡魂。
半个时辰后,木鱼声才渐渐结束,北王妃红着眼,对着镀金佛像用力叩首。
突然,香案上的莲花灯没有任何征兆的倒了下去,正对着俯身叩首的北王妃。
“王妃,小心。”许嬷嬷脸都白了,却有人比她更快一步,用手臂挡住了厚重的莲花灯,旋即咔嚓一声脆响,骨节断裂的声音。
不仅如此,火焰落在手臂上,沿着衣袖就烧了起来,张言儿疼的面容扭曲,却还是一把将北王妃挥开…
“言儿。”北王妃脸色唰白,大喊着让人灭火,心都揪在了一起。
疼是真的,可张言儿早有准备,怎会让火焰烧到其他地方,火起的刹那,只停留了几息,供人看的清楚,她就立即拿出怀中的葫芦打开浇了上去。
可火蛇多快,即便如此,衣袖几乎难以蔽体,手臂软软的垂在身侧,肌肤被烧的发黑发红,火起的地方甚至已经溃烂。
等玄枫冲进来时,就瞧见了张言儿倒下去的身子,北王妃与许嬷嬷满面惊恐,冲过去抱住她。
完!
玄枫心里就剩下这一个字。
——
张言儿是被疼醒的,虽早有安排,可罪还是要受的。
“姑娘,您醒了。”
她睁开眼皮,就瞧见了一脸担忧的许嬷嬷,“姑娘,您也太大胆了,苦肉计怎至如此,您是姑娘家,往后手臂落了烧伤疤,可怎么嫁人。”
张言儿眨眨眼,往四周看了一圈。
“就老奴一个人,王妃在隔壁小憩。”
闻言,张言儿才松口气,伸手由许嬷嬷扶着靠在软枕上,“言儿还以为嬷嬷会怪我,拿义母安危设计。”
许嬷嬷没有说话,气自然是气的,可毕竟王妃平安无事,才更心疼险些失了手臂的张言儿。
“嬷嬷,你知道火烧在身上有多疼吗,可我必须这么做,这次不同以往,义母虽原谅了我,却终是对我有了隔阂,只有如此,才能让她彻底放下芥蒂,像以前一样疼我。”
“您放心,我提前在手臂上搽了药,虽看似严重些,却并不会伤及肌肤内里,养些时日就没事了。”
许嬷嬷叹了口气,“大夫确实是这么说的,只是你如此大费周章,究竟是想干什么呀?”
“姑娘,虽如今生了岔子,可以往王妃确实将你疼进了心坎里,你可不能做什么不好之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