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股股怨气如同一缕缕黑色烟雾,从被撕开的小口子处急速钻入其中。进入水泡后的怨气又再度迅速凝聚成形,化为一只面目狰狞的怨灵。
怨灵身上的伤口溢出来的怨气掉落在王郎君的身上脸上,迅速的给他造成了一个个好像火烧的痕迹,若不是他昏死过去了,只怕是会痛得嚎叫起来。怨灵看到王郎君,兴奋的露出尖锐锋利的獠牙,同时伸出修长且尖锐无比的指甲,直直地朝着王郎君的心脏猛扑过去,其势汹汹,令人不寒而栗。
觉察到怨灵的意图,玄明赶忙迅速重新施展出复杂的手印,并口中念念有词,催动起神秘的咒语。伴随着“嘣”的一声巨响,王郎君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瞬间从水泡之中掉落而出。
紧接着,玄明不敢有丝毫怠慢,手法娴熟地再次变幻着手印,将这只穷凶极恶的怨灵困于水泡之内。然而,那怨灵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仇敌就这般轻易地从水泡中脱身离去,而自己却被困于此,心中的愤恨愈发强烈。它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正全力结印的玄明,使出浑身解数,妄图撕裂这道困住它的屏障。
察觉到怨灵的企图,玄明不敢有半分松懈,急忙再次加强手印的力量,全力以赴地支撑着这个摇摇欲坠的水泡,坚决不让怨灵有任何可乘之机逃出生天。
眼见撕咬无果,怨灵并不甘心就此罢休。它灵机一动,竟在水泡内部幻化成无数股浓烈的怨气,如同汹涌澎湃的洪流一般,疯狂地撞击着水泡的内壁,试图寻找一处薄弱环节作为突破口。
与此同时,一直密切关注局势发展的空青也没闲着。只见他动作敏捷地拿起属于他和玄明的缉魂锁,迅速将两端连接在一起,形成一个封闭的圆环,然后毫不犹豫地套在了那个充满危险气息的水泡之上。
怨灵在水泡中不断的挣扎变化横冲直撞的,想要挣脱出这个水泡,玄明只能尽全力的撑着手印的力量,不让它有逃脱的机会。可是怨灵不管什么状态它都不会累,它只要吸收怨气,而且因为仇人就在眼前却不能痛快的报仇,它自身的怨气也越来越多,足以支撑它继续尝试逃脱办法。
玄明作为一名鬼差,尽管拥有着非凡的能力,但此刻持续地支撑着手印却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和消耗。然而,他深知绝不能将自己的疲态暴露给眼前的怨灵,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因此,他咬紧牙关,强忍着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透支,努力维持着手印的稳定。
一旁的空青虽然不明白玄明所施展的手印和咒术究竟有何奥秘,但面对眼前的水泡困境,他也束手无策。不过好在他早已有所准备,精心布置好了强大的缉魂锁。只要水泡一旦破裂,这缉魂锁便能迅速发挥作用套住那个怨灵。
可是,令他们担忧的是,这个怨灵这么一直变化着,如果在水泡破碎之际,它突然化为一团浓郁的怨气,那么缉魂锁是否能够成功地将所有的怨气都牢牢困住呢?毕竟,一丝一毫的疏漏都可能导致怨灵趁机逃脱,引发更大的灾难。所以,最理想的情况当然是以怨灵原本的形态被套住,如此一来,才能确保没有任何一缕怨气遗落在此。
“今天有我们在,就是拼尽全力也要阻拦你犯下杀戮,你何不冷静下来,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造成大错。毕竟这将会影响你下一世的人生,你趁现在收手,还有机会挽回。下一世,你们都平安顺遂,岂不是更好。”空青还是出言相劝,希望能够顺利的将这怨灵带回去。
怨灵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继续用着各种办法试图攻破这个水泡。若是没有看到王郎君也就罢了,说不定有些怨气能被说服,它们也不会汇聚成灵。但是它们不仅看到了王郎君,还看到了他在对其他人做着相同的事情,看到那个孩子,就仿佛看到了当初的每一个自己。
同样是那般懵然无知、毫无防备地就被硬生生推进了这无尽深渊之中;同样是那般声泪俱下地苦苦哀求着那位王郎君大发慈悲放过自己一马。然而,结局却总是如出一辙,没有任何一人能够侥幸逃脱那恶魔般的手掌心。她们无一不是在遭受了惨无人道的虐待之后,含恨离世。如此深仇大恨、哀怨情仇,又怎能令它们心甘情愿地就此罢休,轻易放弃这来之不易的复仇契机?
空青继续劝说道:“佛曰,饶恕他人乃是仁慈之举,宽恕自我则是悲哀之事。人有众过而不自悔,顿息其心,罪来赴身,如水归海,渐成深广。王郎君如此恶行,到了地府,桩桩件件自然会有刑罚等着他。此番我等劝说你们放下并非是要你们原谅他的罪行,而是希望你们能为了自己,放下执念,放过自己,不要沉浸在过往,让自己得到解脱。”
可面对这般血海深仇,谁又能真正做到心如止水、无动于衷呢?而且因为它们生前都是善堂长大的孩子,没有机会识文断字,对于空青的话,需要想一想才能明白,虽然部分怨气有所触动,但是其中部分怨气甚至都不想听。
这些怨气彼此间截然不同的念头相互交织、碰撞,使得怨灵的动作出现了短暂的迟滞。就在这一刹那,玄明抓住时机,迅速松开了手中控制水泡的结印。刹那间,水泡破裂开来,化作无数晶莹剔透的水珠向四周飞射而去。
而那怨灵,则毫无防备地跌入了缉魂锁所形成的圆环之中。圆环瞬间收缩,紧紧地箍住了怨灵,仿佛一道坚不可摧的牢笼,无论怨灵如何挣扎、变幻身形,都无法逃脱其束缚。
被禁锢其中的怨灵发出阵阵怒号,声音中充满了愤恨与不甘:“什么狗屁放过自己!什么放下执念!全都是谎话连篇。你们这两个家伙打着鬼差的名头,根本就不是真心想要拯救我们,不过是为了完成所谓的任务,尽早把我们押送回地府去邀功请赏罢了!你们和那个恶贯满盈的畜生没什么两样,都是一丘之貉。”
怨灵再怎么愤怒也只能在缉魂锁中被玄明跟空青带回地府,而空青跟玄明也知道,现在怨灵是因为聚集了多人的怨气,所以会放大一切的怨恨,只要将它们放回到原主身上,情绪就能平复下来。是以,不管怨灵怎么咒骂他们,他们两个都是好言相劝。
两位鬼差押解着那怨气冲天的怨灵,一路疾行回到了地府之中。杨管使与徐掌事望着眼前这仍处于盛怒状态、难以平息怒火的怨灵,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唉,这些可都是些身世凄惨的苦命孩子啊!”说罢,二人再度吩咐其余鬼差将怨灵们带离此处,并仔细地按照各自所属的原主身份做好分类,然后引领它们回归到每一个原主的身躯之上。
此刻暂无其他紧急公务需要处理,杨掌使和徐掌事便示意玄明以及空青暂且歇息一番。然而,空青心中始终惦念着那群令人怜悯的孩子们,于是他趁此休憩之机前往探望。在接下来的数日里,空青频繁光顾他们所居的房舍,坐在那里虔诚地为他们诵读经文。他衷心期盼能够在这些怨灵投胎转世之前,帮助他们消除些许怨恨之气。
而玄明则记挂着那个被王郎君迫害的孩子,因为抓拿怨灵废了不少功夫,他们急着要将怨灵带回地府,也不知道那个可怜的孩子如何了。
他悄悄的来到王家,才知道那天他们走后,王管家才来到了书房,看到昏死在地上的王郎君,以及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孩子。对于他说的鬼,表面上自然是要表示不信的,大声的呵斥他,并让人先把他关进柴房里,等王郎君醒过来了再听后发落。
但是看到王郎君那一脸一身的伤口,若说不是鬼怪,又是什么能一下子把他伤成这副模样呢。他试探性的叫了几声郎君,但是他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又探了探鼻息,松了口气,人还活着,那就赶紧叫大夫。
大夫看着那伤口说无能为力,摇了摇头表示他没见过这种情况:“老夫从医多年,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伤口,建议你们还是找那跌打大夫看看,说不定开些金疮药能好。至于这位郎君嘛,身子倒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惊吓过度,昏了过去,待我开几包药,喝下去能醒过来就好了,不过醒来后,他可能会有些不好?”
“有些不好?大夫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王管家不明白。
“他被吓得太厉害了,醒来后可能会害怕,甚至还可能发抖,会有一段时间容易惊慌失措,或者是胆小,任何风吹草动他都可能会害怕,甚至因为害怕而起来大喊大叫。而且昏迷前被吓到有什么状况,待醒后若是害怕,可能也会有一样的症状。”大夫斟酌着说道。
“这些倒没什么,我让人陪着郎君,照顾好郎君便是了。”王管家觉得这都不是事,自然会安排好人手照顾他,当务之急是要把命保住,不然回到京城,他都没法交代。好在他的钱也捞了不少,以后赎了卖身契,出了府也不用怕。
王管家让人把诊金给到大夫,客客气气的将他送出府了。他自己则要去好好的盘问那个小子,虽说郎君的这一切不太可能是他造成的,看他那害怕的模样,谅他也不敢,但毕竟这是外头送进来的人,难保他不会勾结府外的人,做些伤害郎君的事。
不管他怎么盘问,那小子都是一口咬定是有鬼,他看到一个鬼骤然出现,吓得不敢说话,然后又看到那个鬼怪掐着郎君的脖子,把郎君甩来甩去的。他这话,王管家也不想信,可是他连吓带骂的,连打带抽的,这小子也没有改口,还是一口咬定是鬼,那害怕,瑟瑟发抖的模样也不似作假。
王管家想,不管是人是鬼,还是要加强府里的防范措施,至于这个小子嘛,等郎君醒来再说吧,怎么说也是郎君看上的人,自己随意处置了,等下不落好。若真是他伤害了郎君,想来郎君醒来后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带着这样的念头,那个小子尽管被拘禁于柴房中,并未遭受额外的折磨与苦楚,日常所需的饮食依旧得到妥善供应。经过漫长而焦急地等待,约莫一两日之后,那位备受瞩目的王郎君总算苏醒过来。
但令人诧异的是,他目前的状况与之前大夫说的有些不好差很多,这简直就是大大的不好。究竟是何种惊恐之事,致使王郎君甫一睁眼便发出阵阵凄厉的嚎叫声,并迫不及待地将自己深埋于被褥之中?不仅如此,此刻的他仿佛丧失了对周围人的认知能力,举止行为犹如癫狂一般。
更为严重的是,哪怕仅仅是轻微的风声或响动,都会令他惊恐万分、浑身战栗不止,甚至出现大小便失禁的尴尬情形,尿液仿若决堤之水般源源不断地流淌而下。目睹这副惨状的王管家心急如焚,赶忙再次邀请大夫前来诊治。
大夫凝视着蜷缩在被窝中的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深深地叹息一声后,向王管家招手示意其走出房间来交谈。只见大夫面色凝重地说道:“这位郎君恐怕已是回天乏术了啊!他因受惊过度,已然变得有些癫狂了。”
听闻此言,尽管心中早已有了些许预期,但当真正从大夫口中得到这样的诊断时,王管家仍如遭雷击般呆立当场,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道:“怎……怎么会如此?”
面对眼前这令人痛心疾首的状况,大夫亦是束手无策,只得坦诚相告:“此等癫症,实非老夫所能医治之病症啊。依我之见,王管家您不妨带着郎君前往京城一试运气,或许在那里能够寻觅到某位身怀绝技的高人,可以为郎君诊治一番。”说完这番话,大夫也颇感遗憾与无力,毕竟自己实在是爱莫能助,唯有建议他们另寻名医以求转机。
王管家心情沉重地送别了大夫,转身回到屋内,目光落在时而发出阵阵哀嚎之声的王郎君身上。此时此刻,一个原本尚处于萌芽状态的念头逐渐清晰起来,并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