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太繁华了,在这里待久了好像日子都被挤在了那些皱皱巴巴的老房子里。这么多年,虽然收着租,养着花,但他也累了。”
于在野如是说道。
每一个字都是合情合理的,但是连起来的意思却又这么刺耳。
很久没有什么像样的深谈了,再次见面就要告知这个消息,那以后呢?
乔木花了点时间接收了这个信息。
听着他平静的告别有些恍惚,好像落在那些小巷中,桐花香气里的童年,都是树叶间落下的光斑,只能隔着时间才能再窥见一二。
“卖了房子……哦,没事,也没有多远。现在交通这么方便。”乔木觉得哪里漏风了,要不然就是天气降温了,他语调有点不稳,但还是接着说道。
“叔叔搬过去之后,你也不用两头跑了,而且,卖了那处老院子,能在沂市买个很大的房子。”
“木木……”于在野叫。
“节假日人这么多,你就不用再蹲点抢高铁机票了。说来好奇怪,你说京市这个地方什么时候人会少一点呢?路上总是堵车,吵得人心烦,夏天也热得厉害……”
一只手覆在了乔木的小臂上,打断了他很多的碎碎念,乔木看着那只宽厚的手掌,视线从于在野的手臂一路看到他的脸上。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以后,再也不会帮我擦药了?”
于在野目光一痛。
乔木继续问:“那,有人欺负我怎么办?”
从小一直都在身边的人,被时间推得到处走,最后终于要彻底,彻底离开自己的视线了。
这个时候应该下雨的,乔木想,把这些高高兴兴和朋友欢聚的贪吃食客都淋走,然后只留下乔木和于在野两个人。那样的话,还能凉快一点,这小破天。
乔木没哭,于在野先掉了眼泪。他转过身去,说要去卫生间。乔木应了,然后拿过来于在野的酒,一饮而尽。
为什么要听话,为什么他说不让喝酒不让喝,他让换衣服就换衣服,他说走就可以走?
当时报志愿也是,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像是这辈子都不打算再回来了似的,现在没见过几面,他又要走。当初给的理由是那所院校的专业更好,但乔木不明白,什么样的专业会比京市的学校还好。
冷战了一个月,于在野都没有哄他。也没有发信息,只在开学过后,给自己寄来了一些特色小吃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晴天娃娃——挤在一堆吃的里,像是在打包时掉进去的。
他嗤之以鼻,把东西吃光,把娃娃放进玻璃柜里,勉强算是接受他的示好。
于在野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屁话!乔木想把酒瓶子砸到他脸上,看他还怎么敢再说这种话。
他报复性地把剩余的几瓶全都打开,沉默地喝着,最好一点都不给他留。
啤酒的味道并不好,乔木第一次喝,接受得有些困难,也并没有品出任何一点值得让人满足的味道。他看着四周的畅饮的男男女女,各个欢声笑语,不由腹诽:演的吧!乔木身处其中,自觉格格不入。
在这种场合独处很恼人,像是被世界孤立一样。视线里烧烤店的小彩灯模糊成光晕,不由回想起于在野去离开京市的那一天。
看着他的车子远去,乔木在小巷的角落处坐了一下午。
阳光透过夹竹桃的缝隙投下来,成了一个个光斑,和离开的人一样,令人生厌。
于在野去了很久,久到乔木以为他就这样中途把自己丢下了。
好在对面的那个跑调夜唱团好像是终于良心发现,换了主唱。但很快,乔木便不觉得这是好事了。
吉他和弦里是听不懂歌词的粤语歌,低低哑哑,娓娓道来,像是深夜电台里充斥着各种遗憾的故事一样,只会让沉默的人更沉默。
苦得久了,就失去了大声哭痛的能力。
远处那个便宜的幕布上,一句一句,滚动着歌词。
吉他在手中轻轻拨动,而远了一些,却只能看见一个只有轮廓的影子,被夜风吹动这短发和衣襟。
【还没有开始,才没有终止, 难忘未必永志
还没有心事 ,才未算相知, 难道值得介意
言尽最好于此 ,留下什么意思
让大家只差半步成诗
还没有惊艳 ,才没有考验, 才未值得哄骗
还没有闪电 ,才没有想念 ,才未互相看厌
还未化灰的脸 ,留在梦中演变
回头就当作初次遇见
并未在一起,亦无从离弃
不用沦为伴侣 ,别寻是惹非】1
乔木停下来听了一会,除了那点该死的想勾人掉眼泪的情绪之外,他没有听出别的什么意思。
应该是首情歌,主唱大概失恋了,不然谁会闲得没事不在家里吹着空调,而跑到这里来唱这些听不懂的东西?
好像他失恋了,就要让周围的人都陪他难过一样。
在这个歌声里,乔木愤而痛饮三大杯。白的。
刚点的酒,店家可能是单独给了他假酒,要不然怎么会比啤酒更难喝?
一切都和他作对,点的烤鹌鹑也一直都没上,那么好吃的烤鹌鹑,店员一直不给他上。他一把拉住旁边路过的可怜小哥,“我的串呢?”
小哥眨巴眨巴眼睛,“神经病啊!我又不是服务员。”
“哦。”乔木可怜巴巴地,松开了手,“那你能帮我找服务员吗?”
“莫名其妙!”黑衣小哥拂袖而去,但还是给他叫来了服务员。
他真是个好人。乔木想。
如愿得到了点的两个鹌鹑。
但于在野还是没回来,乔木有理由相信,这家伙逃单去了。
手机的铃声响了又响,听着不熟悉的音乐,乔木花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手机。
摸了几下才把手机攥在手里,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模糊不清,他按了几下,手上有汗,好不容易才滑到了接听键。
他想看看是哪个倒霉蛋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
“干嘛!”乔木语气不善,颤着手给自己倒酒。他已经醉了,需要靠撑着桌面才能坐着的地步。
电话那头的声音却让他瞬间冷了清醒了几分,“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