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
如果人生只有最后一次见面的话,即便隔着刀山火海,想去的人也会披荆斩棘地去。
没有人会迟疑,即便代价是自己的性命。
于是顾栩言也没有迟疑,他赶走保镖,从林莉的房间里逃走。来不及做什么准备,没有知会任何人便走了。从顾家老宅一路狂奔,拦下了出租车。
乔木这两天总是犯困,不知道是不是脑震荡的后遗症。顾城的人在这里守着几天,但早上的时候,乔月儿把这些人都赶走了。
乔木有些庆幸,对于这样的事情,乔月儿并没有多说什么。
她给乔木做饭,放在旁边,没有在顾栩言的问题上多问。
温热的粥放进乔木的手里,乔木喝了几口。
“下午要出去吗?”乔木看她换了衣服,很新。
以前乔月儿很喜欢漂亮的衣服,所以没有什么钱可以用来养乔木。
她那个时候年轻貌美,像花一样的年岁,其实穿什么都会很好看,但她还是很执着于打扮。不过在重逢之后,乔月儿很少穿这么漂亮的衣服了,不是很贵的衣服。
“嗯。会出去。”乔月儿回答他的问题,又带着点笑意,问了一个新的问题,“这样好看吗?”
乔木愣了愣,而后偏了偏视线,很难得的平静回答,“好看。”
“嗯。”乔月儿看着他。“头上的伤……”
“没关系,过几天拆了线很快就好了。”乔木对于这种程度的伤口比较有经验。
乔月儿没说话,然后看着他,眼底有隐忍的泪。
乔木有点心疼。心疼幼年的自己。
他很少看见乔月儿这个表情,心疼而难过的表情,他曾经很希望看见这样的乔月儿,在那些痛苦而绝望的时刻。他都希望拥有一个正常的妈妈,能给他一个正常温度的拥抱。
而不是那样病态的强迫,和肆意的虐待。
长大了真好,长大了,曾经那些难以忍受的折磨,都成了可以心和气平的对话。
乔月儿不会再恶语相向,因为她知道这个儿子如今拥有了可以反抗的能力。
地位调转,慢慢偏移,在以后也不会再有反转的时刻。
乔木那些只能靠依附乔月儿才能生存的时间,一去不复返了。
“乔木……”乔月儿叹了口气,目光微垂,没有去看他,“他……有没有……碰过你?”
最后一个字轻轻落下,乔木的手一顿,指尖掠过碗沿,心口变得发闷。
他知道乔月儿在问什么问题,却也最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
“乔木。”乔月儿又唤。
“没有。”乔木呼出一口气,终于开口,“他没有。”
乔月儿没有再追问,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捏紧的手,指节泛白。
“没事了。”乔木淡淡地说,语气轻得仿佛说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过去了。”
“过段时间我们就要离开京市了,去的地方会很远,不过没关系。”乔木说,“和我们当年住的地方很近,你应该会习惯。”
“我需要读一次高三,重新参加考试。”他把碗放到桌子上,似乎是想让乔月儿安心一点,“我的成绩还不错,不会考得太差。”
——当然不会太差。
他今年的分数,已经足够上顶尖的学校了。
乔月儿扣紧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听了这样难得温情的话,悔不当初地叹气。
“以前,不是故意打你的……”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是我的错。”
最后几个字低如呢喃,飘散在空荡的房间里。
乔木没有立刻回应她的道歉,只是抬头望向窗外,那片渐渐暗下的天幕。光线透过窗棂洒在他的脸上,微凉的风拂过他的发梢。
一片寂静里,他对亲生母亲说道:“没有意义了……”
所有的苦都已经遭受,所以无论是道歉,还是忏悔,都没有意义。
小时候的他总是很疼,他过不去。
成长的代价,就是学会在孤独中找到平衡,然后不再回头。
“嗯……”乔月儿忍了忍眼泪,站起身来,“那我走啦?”
乔木看了过去。
乔月儿挤出了点笑意,对他说,“慕慕,我走了……”
没来由的,乔木鼻子一酸,在心底回应了一句妈妈。
如果他只是个普通的孩子,就不用把名字换成如今的字眼。他会有爸爸妈妈,乔月儿也不会痛苦。那样的话,她应该一直都是漂亮的样子,乔木也会成为小孩中的顽皮大王,快乐而天真着。
当初乔月儿若不偏执,便不会有这一切错误的开始。多好呀……
乔月儿走了,但接下来的时间,乔木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觉得心神不宁。
他在房间里走了走,喝了口杯子里的凉水,却依旧焦灼。
心烦意乱地随手抓过手机准备打发一下时间,无意间注意到屏幕的边缘间隙里有些残留的水痕,仿佛被人匆忙间用湿手触碰过。
他一瞬间愣住,在毫无预兆不良预感的催促下乔木快速解锁了了手机,翻看手机里的消息。
几经查探,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银行卡里的余额也并没有变动,他松了口气。
但心底依旧有些沉重,直到何叔打来了电话,“乔木,少爷出事了——”
乔木一颗心万丈高楼坠落,几乎是无措的迷茫。
每一个字他都可以听懂,但连在一起,却成了可怕的噩梦。
何叔说:“你要是劝不住你妈妈,就来不及了。”
“刀子横在少爷的脖子上,警力还在调派的过程中,快来,片刻不能耽搁,我派了车——”
没有时间等,乔木几乎是立刻夺门而出的。挂掉了何叔的电话,打给乔月儿。
————嘟嘟嘟。
无人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