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木面无表情地看了顾栩言的司机一眼,语气淡淡道:“你当的差事真好。”
那人脸色寒了寒,自知理亏,终究没有说什么,和林莉行了个礼就退了下去。
“有什么事吗?”乔木象征性地问一句,没有耽搁自己收拾东西的进度。
“乔木!”林莉在身后跟了上来,“你真的和你妈一样卑劣!这么久了,你就不能放过他吗?”
乔木闻听此言手上的动作僵了僵,继而回过头看她。
几年不见,林莉并没有衰老,依旧和之前一样雍容华贵,满头白发挽着,精神炯烁,和从前的样子没有半分差别。
“这么远过来,就是为了指责我吗?”乔木站起身来,“我妈已经死了,你还要怎样?挖坟鞭尸吗?”
——当初那一枪,根本就是开在了最不合时宜的时机。
乔月儿和顾栩言离天台的边缘都很近,那个时机射杀,是在拿顾栩言的性命开玩笑。
所谓疼爱,也不过如此。
严家选择那个时机下手,分明就是要连顾栩言一同教训。
只是有些失算,没有预判乔月儿超乎常人的反应力,在自己身死之前,推下了顾栩言。
是乔木的错,他也一直后悔。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想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乔木了。
他亏欠的人里,从来就没有林莉。
从小到大,这个人都从未给过他任何一点好脸色。
“你反了吗?”林莉愕然,“谁教你的这么和长辈说话?”
乔木冷哼一声,把桌子上顾栩言带来的东西放好,掀开了眼皮,没有任何称谓地和林莉说话,“你怕不是忘了,我现在,和顾家并没有关系。”
收养协议只到十八岁,如今早已过了期,没有法|律效力了。
“所以,你又算得上什么长辈?”乔木没有客气。
或许也是在记恨。
他恨林莉在手术室外的掌掴,即便那个时候他已经不觉得痛了。
但心里很痛,他不知道该恨谁。很想一刀把自己杀了,来换取顾栩言的新生。
那一年,他是带着林莉打在脸上的指痕完成了乔月儿的火化与安葬。
所以即便是惩罚,但乔木却依然有怨的,他不喜欢那些人。
顾栩言用命护下了他,不是让别人糟蹋的。他哥哥还躺在手术室里,就要让他承受这些人冷脸与责打。
更令他怨恨的是,顾栩言才见了他一次,这个人就要跑过来,连这点时间都不让他好过。
“你!你……”林莉用手指着乔木,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她不能接受一个从小在她家可怜巴巴讨饭吃的狗崽子如今长成了一个白眼狼。
乔木毫不在意地从她跟前走过去,友情提醒道:“别那么生气,我现在不会让你打。”
“好,好,好……”林莉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那是不是事关顾栩言,你也可以不在乎了呢?”
“什么?”乔木抬起了头,微微皱了眉。
林莉看着他,沉默了两秒才开口,“从你走后,他没有回过一次家,你好本事。”
“他在国外留学那些年,说是留学,其实是拘禁。”
“复建做得很痛苦,即便回国也没有踏进家宅一步,住在云泽庄园那套别墅里,后来,连别墅也被收走了。”
“他就住在小旅馆里……”
“你,说这些是想告诉我什么呢?”乔木的眼眶发酸,语气也放轻了,那种口中发苦的感觉又漾上来。
“乔木。”林莉叫他,“你怎么还不明白?”
“只要你还在这里一天,顾栩言就永远不会和家里和解。”
“他自己开拓市场公司,为了一笔微末投资喝到胃出血,决意和家里决裂,自力更生。”
“都是因为你!”林莉说到这里,身体有些颤抖,极为痛心的地步,“家庭父子,都不成了样子。你究竟给他下什么样的药了?”
林莉不明白,“明明已经做了强制纠正,为什么还会这样?”
“如果不是你,他凭什么要受这样的苦!!”
责怪的话一句一句涌入耳中,乔木痛的有些发懵,可混乱之中,依旧有清晰的字眼被准确捕捉,“强制……纠正?”
他有些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林莉在他这种发问里躲闪了一下眼神,自觉有愧,叹了一口气:“性向纠正。他妈妈给他做的……”
“之前我也不知道,直到后来有人往他房里塞了一个小男孩。他把人打伤扔了出来,自己也进了医院。”
“颤抖,干呕,怎么都止不住……”
乔木的没有挪动一步,却依旧觉得脚下一空。
——他想到顾栩言昨晚的反应。
在他所有主动的触碰里,都会带起他皮下的僵硬——直到片刻之后才能缓解。
与其说是在紧张,倒不如说是在确认。
在确认那个人是乔木。
所以,顾栩言没有做到最后。
大概也和这个有关系……
“我可以给你一笔钱,你带着它,远走高飞。”林莉声音平静了下来,“不会有人为难你,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只是别再出现在顾栩言的身边了,别让他这么痛苦。”
“乔木,他是要结婚的。没有人会任由他胡来。”
林莉这样说道。
“奶奶!”叮咚的一声,房间门被门卡打开了,顾栩言正站在门口。
乔木转头望过去的目光顿住,他或许永远不会发现自己看着顾栩言的眼神,在很久之前就这样定格下来。
他创建了自己的公司,见惯了世情,能在投资方的刻意刁难下侃侃而谈,去过很多的地方,在这个世界上,早就可以独当一面了。
但看着顾栩言的时候,目光里的无助似乎从未改变过。
他依然是在云泽庄园听着八音盒里的歌曲,盼着哥哥回家的乔木。
无论何时都是疼的,心脏被拉扯了一下,他站在那里,却不能有任何动作。
“奶奶。”顾栩言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从房门之外走进来,伸手将乔木拦在了身后,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疲惫,“这件事不劳您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