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当然不可能是凭空变出来的,或者是什么从天而降,天上掉馅饼都不可能,更别说是掉尸体了。
常安看了两遍视频,心中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他在距离视频播放结束还有两分十三秒的时候,点了一下暂停,将画面放大了一些,低声对赵利民说道,“局长,您瞧瞧这个!”
赵利民盯着屏幕左侧七号大院墙边的绣花鞋看了几秒,惊讶地说道,“噢!竟然这么神奇的吗?要叫来问问不?”
常安眨了眨眼睛,“不着急,咱们先搞清楚这个尸体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胭脂胡同,准备工作做得充分一些,然后稍事休息,利用吃早饭的工夫,再把他们叫来警局审问一番,相信还是能够赶在开会之前查个明白的。”
“嚯……这样也好,现炒现卖嘛!”赵利民点了点头,轻声道,“只是这尸体的身份会不会很难查啊,别最后卡在这个上面,到时候多尴尬!”
常安摆了摆手道,“不会的,这个尸体五官完好,全须全尾的,只要把他的照片放到咱系统里匹配一下,应该能够很快查出身份信息的。”
赵利民立马站起身来,也懒得跟赵老四废话什么,拉着常安就往外走,“那咱赶紧的吧,眼看着天都快亮了,甭磨叽了……”
常安无奈地笑了笑,只能叫来其他刑警帮忙给赵老四录完口供,办理相应的保释手续,自己则是跟着赵利民来到办公室里,打开电脑,快速将尸体的五官照片放在系统里进行匹配,没过多久便有了结果:
死者叫朱明亮,家住皮裤胡同,是个倒卖古董瓷器的。
有趣的是,这朱明亮前两年有闲钱那会儿在好景胡同按揭了一套房子,原本是一直空置着的,去年他听从妻子的建议,利用那套房子开了一家民宿。
孙浩就是在他那儿打工。
刚开始民宿的生意还算不错,大伙都挺稀奇的,想体验一下民宿与酒店旅馆的差别,但新鲜劲儿一过,再加上他又不舍得花钱装修,民宿整体没什么特色,自然经营惨淡。
不过,他也没想过靠着民宿发财,觉得那个实在来钱太慢,不如倒卖瓷器利索。
朱明亮当初就是靠着捡漏发家的,对自己的眼睛很有信心,总觉得还能再在瓷器上面狠赚一笔。
最近他比较拮据,连房贷都是让妻子找娘家人借的,所以又动了心思,没事儿就往潘家园跑。
12月8号这天,风沙漫天,一般人都不愿意出门,可朱明亮却是一大早就翻了起来,噔噔噔跑到了潘家园旁边的一条胡同里,左转右转,最后停在某个四合院后门处,抬起右手,叠指轻叩几下。
片刻之后,门板缓缓而开,一个满嘴油渍的男人探出半个身子,瞥了一下朱明亮,皱眉道,“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朱明亮嘿嘿笑道,“我也是打听了好久才知道您住在这边的……爷,我想瞧瞧你那天摆在摊子上的玩意儿,还想再开开眼,您受累!”
这人嘁了一声,“你又不买,开什么眼呐!”
朱明亮满脸堆笑地说道,“我也没说不买,这不得瞧清楚了再决定嘛!哎,您受累,再把那东西请出来,让我瞅两眼呗!”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
这人看朱明亮如此诚心,还很有礼貌,轻叹一口气,“行吧,进来到偏房坐一会儿,我这就去把东西拿来给你瞧瞧……但有一点,不管买与不买,低调点儿,不许嚷嚷。这东西是我家娘们儿的传家宝,我最近赌球亏空很大,不得已才想着把那东西卖了拿去翻本,你要是大呼小叫的,让我家娘们儿知道了,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客气!”
朱明亮连连点头,“放心吧,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嘴严!”
他跟着这人进了院子,一边往西侧厢房走去,一边偷偷观瞧着院子的布局与各种摆设,越看越是惊心。
在暖阳市,能够拥有一套四合院的,可以说是非富即贵。
而且,这还是一套四进的院子,普通四合院也就是三进,四进的四合院相当于豪宅中的劳斯莱斯。
朱明亮立时就对前面走着的这人高看了几分,进而也愈发笃信那件玩意儿不是凡品。
他跟着那人来到偏房,客气几句,便坐在椅子上安心等待,也没仔细观察屋子里的摆件。
大约过了三四分钟,这人抱着一个锦盒回来了,小声说道,“赶紧看,趁着我家娘们儿还没醒,你可以好好瞧一瞧,真要是喜欢,现在就拿走!”
朱明亮呵呵笑着嗯了一声,接过锦盒,小心翼翼地打开,看着里面流光溢彩的九个大碗,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拿起其中一个,仔细瞧了瞧上面的釉彩,又看了看碗底,确认没有适用微波炉几个字,长舒一口气,偏着脑袋问道,“爷,您这东西打算多少钱出?”
这人砸吧两下嘴巴,“那天不是都说了吗,一个碗一万,拢共九万块!这东西年代虽然不远,也就是道光年间,但毕竟是宫里流出来的,价格已经算非常便宜了。上回我卖了俩道光年间的官窑瓶子,可是收了三百来个呢!”
朱明亮顿时犯难了,他也知道这是行情价,只不过实在是拿不出来那么多钱,前几天打着还房贷的幌子,让妻子去娘家借了三万,房贷还了一万,也就剩下两万生活费。
九万减两万,中间可是差着七万块呢。
放弃吗?
朱明亮盯着手里的宝贝大碗,越看越爱,越看越舍不得。
这人也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瞧见朱明亮半天不说话,一把将碗和锦盒都夺了回来,冷笑道,“怎么了,拿不出来?那你跑这儿瞎瞧什么,这几个碗已经是我家最便宜的东西了!甭杵着了,快走快走,别耽误我时间……”
朱明亮撅着嘴道,“您别忙着赶人走嘛,咱聊聊呗……买卖这种东西,哪有一张口就成交的,不都得讨价还价一番。实话跟您说吧,要我现在拿出九万买下这几个碗,确实有点困难,但如果您肯少一点儿,兴许我能有办法凑一凑。您抬抬手,让我也跟着您喝两口肉汤,过两天好日子!”
这人上下打量了朱明亮一番,“嗐,我也是看你挺有诚意的,否则懒得废话了。这么着吧,我再让一点儿,给你报个最低的价格,七万……你要是能拿出七万块,这几个碗就归你了!”
朱明亮想了一想,伸出一个巴掌道,“五万!我最多也就能凑出五万块,您再让一步吧!”
这人犹豫了一会儿,叹道,“算了,今儿我就当做了好事,便宜卖给你吧!”
朱明亮听了这话,面色一喜,立马摸出钱包,从里面取了一万块现金,拍在桌上,激动地说到,“我先给您一万块,算是预定下来,待会儿吃了午饭,我再带着剩下的钱过来,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人不咸不淡地回了个好字,随后便将朱明亮送出了院子。
朱明亮离开潘家园这边,不敢在路上闲耍,一口气跑回家中,抱起茶壶,咣咣咣往嘴里灌着茶水。
妻子正坐在客厅择菜,准备中午做个炸酱面,瞧见朱明亮这般急匆匆的样子,蛾眉微蹙道,“哟,你慢点喝,别呛着了,出了什么事情啊,竟这般着急忙慌的?”
朱明亮放下茶壶,擦了擦嘴道,“媳妇儿,你再回一趟娘家吧!”
妻子怔了怔,问道,“回去干嘛?”
朱明亮咳嗽两下,“帮我再跟你哥借三万块钱,急用!”
妻子闻言脸色有些不好看了,“怎么又借钱啊?前几天我才刚跟我哥借了三万,现在又去借三万,就算我哥愿意,我嫂子也不答应呀!”
朱明亮快步过去,温言细语地解释道,“这回不一样……之前是为了还房贷,现在是为了做买卖。媳妇儿,我这两天在潘家园看中了一个好宝贝,对方该是大户人家,住的院子都是四进的,本来他想要卖九万,但我用满腔的诚意,加上这七寸不烂之舌,说服了他,把价格压到了五万!等我买回来,要不了一两个小时就能转手卖出去,至少能卖十个!”
妻子还是不愿意,撇撇嘴道,“我不想回去,上次找我哥借钱,你是没瞧见我嫂子脸有多臭,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好像她不是嫁出去的女儿一样,真是乌鸦笑猪黑,自己不觉得!”
朱明亮只得挤出一张笑脸,再次劝说,“媳妇儿,我都跟人交了一万块定金了,这要是不去买下来,可就亏大了……再一个,只要我买下那宝贝儿,转手卖出去了,咱不就能连同上次的三万一起还给你哥吗?十万减去六万,咱还剩下四万,够吃好长时间的!快去快去,等我买回来,转手卖出去,晚上就带你去吃大餐!”
妻子紧皱眉头地看着他,“有谱吗?”
朱明亮拍拍胸脯道,“当然了,我这双招子可是出了名的明亮,什么时候出过错漏?别忘了,当初咱俩结婚的钱,还有好景胡同那套房子,都是靠我慧眼识宝,捡漏赚来的!”
妻子见他这么笃定,于是便答应下来,迅速打车回了趟娘家,找自己的哥哥又借了三万。
朱明亮拿到了钱,把银行卡里剩下的一万块也取了出来,连午饭都顾不上吃,速即赶去潘家园,再次敲开了那座四合院的后门。
那人带着朱明亮来到西侧厢房,指了指桌子上的锦盒,淡淡说道,“喏,东西一直放在这儿呢,你这回钱带够了吧?”
朱明亮点点头,余光瞥见之前他拍在桌上的一万块还摆在原位,心里更加踏实了几分。
人家根本就没拿这几万块当回事啊!
他急忙掏出四万块现金,摞在之前的一万块上面,笑着说道,“爷,您点点,看看数目对不对。”
这人摆摆手,一把抓起桌上的五万块,随意地塞进衣服兜里,“不用点了,只是几万块而已,没那必要。你瞧瞧东西吧,在这屋子里想要反悔还来得及,一旦拿出这院子,可就不能扯什么七天无理由退货了!”
“是是是……”朱明亮微微笑着回了一句,打开锦盒,取出里边的九个大碗,挨个检查了一遍,重新放回盒子,又把自己的袄子脱了下来,包在锦盒外面,对着那人道谢一声,这才转身离开。
他先是回了一趟家,给妻子看了看那锦盒里的九个大碗,一脸得意地说着,“瞧见了啊,我没可没骗你,这九个大碗是好宝贝吧?”
妻子在他的熏陶之下,多少也懂一点鉴别古玩,拿起大碗瞧了瞧,啧啧叹道,“的确是好东西,应该能卖出个好价钱!”
朱明亮将瓷碗小心收进锦盒里边,哈哈笑道,“我玩了大半辈子鹰,还能让鹰啄瞎了眼?先前跟你说能卖十个,都是保守估计,只要这东西在谱上,再往上翻个三五倍也有人收。你好好在家待着,等我把这宝贝拿到磁器口那边转卖出去,晚上咱一起吃个大餐庆祝庆祝!”
说完这句,他就抱着锦盒出门了,在小区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径直来到磁器口,迈进相熟的一家古玩店铺,大模大样地往椅子上一坐,“佟老板,在忙吗?抽空出来瞧个东西呗?”
这家古玩店口碑向来不错,老板很是厚道,待人又很热情,听见朱明亮在大厅里呼喊,立马跑了出来,“哟!原来是朱爷啊,有日子没见您了!来,来,喝茶,这还有新鲜的水果和糕点,咱边吃边聊!”
朱明亮捏起一块枣泥酥,轻轻咬了一口,把锦盒往佟老板这边一推,“少拿这些小恩小惠收买人心,我可不吃这一套……看看这个,给报个诚意价吧!”
佟老板并没有立刻伸手打开盒子,而是微微低头说道,“朱爷,这是您的东西,还是请您自己打开吧!”
这是古玩行当的规矩,老板不能随便上手碰别人的东西,万一摔了什么的,扯不清楚。另外,也有些个手脚不干净的老板趁机偷偷调换,把真的换成假的,所以诚实经营的老板为了避免被误会,都不会随意碰客人的东西。
朱明亮也知道这一点,瞧着佟老板如此谨慎,大笑几声,一抬手,将锦盒的盖子掀开,点指几下里边的九个大碗,信心满满道,“大胆瞧!这是道光年间从宫里流出来的宝贝儿,平常可不多见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