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念自马车缓缓步下,目光不由自主地掠过空寂的街巷,那方才还依稀可见的雪中足迹,此刻已尽数被纷飞的雪花悄然掩埋,执伞蹒跚的身影,终究未能在这茫茫夜色中寻得一丝踪迹。
街道两旁,大雪覆盖了往日的喧嚣,只余下一片深邃而寂寥的黑,延伸至视线不可及的远方。
常念的心中,五味杂陈,既非纯粹的释然,亦非沉重的压抑,而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在她心间缓缓流淌。
她轻叹一声,随即对车夫轻声吩咐道:“劳烦您,将车内的血迹仔细清理,换上干净的褥子,务必不留痕迹,以免引人猜疑。”言罢,她转身步入府门
刚跨过门槛,便见顾瑾心急匆匆地迎了上来,那双明亮的眼眸中满是不安与关切:“念念,你可算回来了!这大晚上的,真让人担心。我还听说永宁街那边起了火,你可有遇到什么危险?”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显然是焦急到了极点。
常念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微微一笑,轻抚着顾瑾心的手背,以示安慰:“姐姐,我没事。只是路上耽搁了些时间,让你担心了。至于永宁街的火情,我并未亲历,只是远远瞧见了火光,便绕道而行。”
时至亥时,纷飞的大雪终是停下了它那肆意的脚步,世界仿佛被一层洁白无瑕的纱幔轻轻覆盖,静谧而祥和。
常念沐浴完毕,身着轻盈的斗篷,手捧精致的手炉,却依然能感受到窗外渗透进来的丝丝寒意,似乎连这小小的炉火都难以完全驱散。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个被遗忘在马车后方的少年身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该不会……真的因为内伤而倒在了半路上吧?”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又被她轻轻摇头驱散。毕竟,那一切皆是他的咎由自取,自己又能如何?
躺在柔软的榻上,辗转反侧之间,那份不安却如同窗外的北风一般,愈发强烈。
她闭上眼,试图将那些纷扰的思绪抛诸脑后,但耳边却隐约传来了院外的一阵喧闹,打破了夜的宁静。
夜色深沉,月华稀薄,常念方自浅眠中惊醒,眉宇间不自觉地轻蹙,似是被梦魇轻扰,又似是外界不经意的喧哗。她缓缓抬手,指尖轻揉着紧锁的眉心,语调中带着几分未散的慵懒与不解,轻声向门外询问:“何事如此喧嚣,扰人清梦?”
值夜的侍婢,被这不合时宜的响动唤醒,睡眼朦胧间,匆匆披衣而入,手中紧握着一盏摇曳的烛火,小心翼翼地为这幽暗的寝阁添上一抹暖黄。“回禀小姐,门外不知怎的,来了个衣衫褴褛的乞儿,正被守卫们劝说离开,以免惊扰了府邸的安宁。”
“乞儿……”常念闻言,心中莫名一动,那细微的涟漪仿佛打破了夜的寂静,让她不禁生出一丝好奇与关切。她忽地坐直了身子,目光中闪过一抹决然,随即披上木架上那件柔软的斗篷,动作利落而不失温婉,低声吩咐道,“备灯,我欲往外一探究竟。”
寒风凛冽,夜色如墨,常念踏着细碎的步伐,穿梭于这清冷的庭院之中,每一步都显得格外坚定。侍从紧随其后,手中的灯笼在风中摇曳生姿,却也努力为她照亮前行的道路,嘴里还不忘絮叨着:“小姐,夜深风寒,您且小心慢行。”
一步刚跨出门槛,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凝滞,眼眸中映入了一幅令人心弦微颤的画面。
石阶之上,一柄红梅点缀的纸伞静静伫立,仿佛是冬日里一抹不合时宜的温柔,与周遭的严寒格格不入。而那伞旁,一名黑衣少年蜷缩于角落的幽暗之中,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仿佛是要将最后一丝温暖紧紧锁住。
他的睫毛上,细碎的霜花晶莹剔透,如同冬日晨曦中最初的露珠,却也透露出无尽的寒意。苍白的面容,几乎要被周遭铺天盖地的白雪所吞噬。
守门侍卫见状,面露难色,犹豫着开口:“小姐,此人怕是已然陷入沉睡,任凭如何呼唤也未曾有丝毫反应,怕是……怕是已然遭遇了不幸,此等景象,实属不祥……”
她缓缓蹲下身来,一袭墨色长发自肩头滑落,如同夜色中最温柔的绸缎,轻柔地铺散在周围,为她平添了几分不可言喻的柔美与神秘。
她伸出纤纤玉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缓缓向温衍的鼻端探去,那动作中既有急切又含着几分小心翼翼。
食指刚递到温衍英挺的鼻尖下,温衍的眼帘悄然掀开,一抹乌沉如夜的目光瞬间锁定在她身上,掠过一丝极浅的惊艳。
尽管身体显得异常虚弱,但他确实还活着。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毛茸茸的身影突然从温衍的怀中探出头来。
它颤巍巍地“喵呜”了一声,那声音细弱而充满依赖,打破了这一刻的静谧。
常念顺着这突如其来的视线,目光落在了那团脏兮兮、满脸伤痕的小生命上,一只无助却又顽强的小野猫。
常念心绪纷扰,一时之间五味杂陈,轻抿薄唇,眸光深邃地望向温衍,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波动:“莫非,仅仅是为了这只无辜的小猫,你便甘愿舍弃了跟随我马车的步伐?”
温衍闻言,眼帘缓缓垂下,默认。
常念沉默片刻,脚步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两步,却又在门槛前蓦然停驻,背影中透出一丝不易言说的情绪。她未曾转身,只是淡淡地吩咐身后的侍卫,“将他小心抬入府内。”
而在她未曾注意的细微之处,温衍苍白的唇畔悄然勾起一抹淡笑,那笑容里藏着几分释然,几分狡黠,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侍卫们小心翼翼地将温衍搀扶至角门之内,穿梭于曲折的廊道,在罩房中寻了处干净偏僻之所给他躺下。
常念目光轻扫,细细品味着这方寸之间的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