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中,下人走路都得屏息踮脚。
自那日曲水流觞宴后,白氏带着还剩半条命的沈若柳归来,不过当日,风言风语就和长了腿似的,传遍了京城。
沈老夫人气歪了嘴,沈霆要请家法,但沈若柳下身还淌着血,整个人就剩一口气吊着,白氏拼死拼活拦了下来。
自那以后,沈府便如同陷入死寂的坟场,每个主子脸上都看不到快活的神色。
沈拂烟到时,沈老夫人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竟会主动回来?”
她放下茶碗眯起眼,老谋深算地笑了。
“是了,恐怕若柳丢了脸,她心里舒爽,这才肯回府。我就说嘛,年轻女子的心就如白纸,想什么都摆在脸上,眼下沈府的脸丢大了,快迎她回来,也好重新光耀沈家门槛。”
沈老夫人自觉拿捏了沈拂烟的心思,拿出百般的逢迎去迎她进门,没想到沈拂烟连坐下喝茶也不肯,转身便要去四房那儿。
“公主难得回来一次,也不去瞧瞧自己的母亲姑姑?”
沈老夫人还企图拿沈佩芸说事。
谁料沈拂烟冷冷一笑:“不了,本宫今日也不想瞧见她们。”
沈老夫人便以为她是彻底厌弃了沈佩芸这个姑姑,不免有些惋惜,但沈拂烟既然愿意回府,就说明她的举动都派上了用场,也不用急于一时。
沈拂烟找到四房的秦氏,随意拉扯了几句话,便将话锋转到沈若柳身上。
“那日妹妹回来后,家中可曾责罚过她?”她漫不经心地拂着茶叶。
秦氏不知沈拂烟到底有何用意,只能一五一十地老实答道:“老夫人与二爷确实很生气,但若柳气若游丝,下身都是血,只剩下一丝命吊在那,纵使再气,也只能让她先回院将养,如今过了这些日子,听闻还无法下床呢。”
沈拂烟抿了一口茶,但笑不语。
沈若柳之前总是戴着她那支镯子,身体早就被虎狼之药的药性浸透,再加之她与恒王厮混,往往每次过后便灌下一碗避子汤,整个人早已千疮百孔。
而那药性甚至还会通过她影响到恒王的子嗣能力。
如今沈若柳小产,却如同生了要命的大病般,可见身子骨已然弱到了极点。
恒王的子嗣恐怕也会越发艰难。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沈拂烟压下眉眼下的冷意。
先前,她还愿意让他们这对狗男女在窝里慢慢内斗,可昨夜裴晏危受了伤,她已然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了。
她要让恒王即刻受到她的反击!
“二妹妹太可怜了,她嘴上一个劲指认着恒王,本宫瞧着,恒王也有几分心虚,但母亲却一味捂着她的嘴,只因害怕得罪恒王。”
沈拂烟慢悠悠开口。
“今日本宫回府,也是想瞧瞧二妹妹恢复得如何,况且,如今她这名声,恐怕会影响家中其他妹妹日后的婚嫁,本宫还是得管管。”
这话算是戳到了秦氏的心窝子。
她的女儿沈若雪,也快要到说亲的年纪了。
如今提到沈府,外人全是一副嬉笑揶揄之态,如此下去,若雪还怎么寻得如意郎君?
“公主说的是,若柳这般,别的不谈,也是堵了其他姐妹的路啊!”
秦氏茶也喝不下去了。
她细细揣摩了一番沈拂烟的神情,虽然嘴上担忧,眼底却没有一丝忧色。
转念一想,秦氏便恍然大悟。
沈若柳被发现时是同侍卫苟合,如今恒王不肯认,那侍卫却活生生杵在那呢。
若她嫁给那侍卫,一切不就能圆过去了?
正巧,昨日沈老夫人与白氏还在为沈若柳将来的婚事担忧,当时她提了一嘴侍卫,虽然被两人否了,但想想她们的神态,却还是记到了心里。
秦氏突然福至心灵,起身笑道:“不如我陪公主去探望探望若柳?”
“那就多谢四婶了。”沈拂烟也淡淡起身。
秦氏果然是个通透人,今日这场戏若少了她,还真不好演。
两人出了院子,便遇到匆匆赶来的白氏。
白氏如今不敢再对沈拂烟大呼小叫了,她挂着笑脸迎上来:“公主才来了一会儿,就要回去了?”
“嫂嫂,公主准备去探望若柳呢。”秦氏提醒。
白氏闻言一怔,同沈老夫人想法一样,还以为沈若柳落了难,沈拂烟心里舒坦了,所以又捡起了姐妹情。
“嫂嫂你在也好,不如同我们一起劝劝。”
秦氏又将方才自己与沈拂烟的担忧说了一遍,白氏有些意动。
沈拂烟竟真是担忧沈家女子的后路,所以亲自来游说若柳?
她踌躇片刻,便跟着两人一同走去。
沈若柳卧在榻上,满脑子都是自己今后该怎么办。
原先以为自己勾得住恒王,只要好好避子,日后再寻个青年才俊便是。
可出了这样的事,除了恒王,她再也想不到更好的去处了。
而恒王翻脸不认人,母亲也按着不许她说出实情。
沈若柳只觉得遍体生寒,好似一下子看穿了家中人的真面目。
她的下半生幸福,还不如一个浪荡王爷的面子重要。
待看见沈拂烟容姿光华地走进来,沈若柳顿时大受刺激,拿起手中的玉枕便砸到地上。
“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吗?你给我滚!”
“不得对公主无礼!”
沈拂烟轻挑细眉,还未开口,白氏便先上前拍了沈若柳一下。
没用什么劲儿,但沈若柳就是一股委屈涌上心头,霎时哭了。
“你还在坐小月子,可别哭坏了眼睛。”
沈拂烟柔声安慰她,说的话却句句戳人心窝。
小月子!小月子!她一个闺阁女子,却要同这种词联系到一起!
沈若柳更崩溃了。
白氏沉着脸:“你这孩子,如今这般模样,公主肯来探望你已是难得,更何况,你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沈家其他姐妹,母亲问你,你在房内关了这些日子,有没有想过自己往后该如何?”
往后该如何?
沈若柳止住眼泪,愣愣地看着母亲不善的脸色。
“母亲,我同恒王殿下……”
“够了!”
她想再次辩解自己同恒王的关系,可白氏突然失了耐心,怒喝一声。
“你别再想着恒王了,懂点事,想点正经的出路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