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你真美……”
裴晏危轻声喃喃,眸中似有火在烧。
他微微蹙着眉头,轻轻往下……
“晏危……”
沈拂烟喉头发紧,死死攥住身下锦被。
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她不是初次成婚,可做这事还是头一回。
最后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可期待中的温度没有降下,反倒是什么温热的液体一滴滴落在了她颤抖的眼睑下。
裴晏危哭了?
沈拂烟一怔,赶紧睁开眼,却被入眼的景象骇得白了脸。
大滴大滴的血从裴晏危的鼻腔、唇边溢出,落在她的发间、脸上。
裴晏危面色苍白,眉宇间显出极力隐忍克制的神情。
他很痛……
“晏危?”
沈拂烟一瞬间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托住他。
“晏危!”
“别害怕。”
裴晏危薄唇微张,只来得及丢下这句话,便闭眼栽到她的怀抱里。
沈拂烟怎能不怕。
裴晏危口鼻中的血像水一样地流,顷刻间浸湿了嫁衣与鸳鸯锦被。
失去他的恐慌在一瞬间席卷上心头,她发了疯似的赤着脚将人扛起,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一路从屋檐树梢飞掠,咬牙将裴晏危抗回了都督府。
“公主、都督,你们这是……”
听到动静过来的钟潜吓坏了,忙不迭过来搭手扶住裴晏危。
待看见两人满身的血与裴晏危毫无反应的模样,他也骇得抖着手叫人。
“快!快去请谷主!”
钟潜万万没想到,这两人玩着玩着,怎么玩成了这幅样子!
“我们俩……好端端说着话,都督便突然口鼻出血,似乎极痛,而后失去了知觉。”
沈拂烟披头散发,身上的嫁衣混着鲜血,干成了枯涸的血褐色。
钟潜几乎能猜出今夜的事,他遣人将裴晏危放入卧室的床上,沈拂烟失魂落魄地跟在身后,轻声问:“我就这几日不在,他是又受伤了吗?为何会变成这样?”
她看着躺在床上的裴晏危,白玉般的脸庞上都是血,了无生气的如同一座白玉樽。
钟潜撇着两条眉毛,苦脸揭开裴晏危沾满血的外袍。
浸透了血,紧贴在肌肤上的里衣被拉开,一道怵目惊心的伤痕震得沈拂烟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
这是那日拢桂街宅子里,江湖刺客袭来的时候裴晏危受的伤。
她为他上过几次药,原本已经结痂愈合了,为何变成了如今这般可怖的样子!
看着伤口周围青黑的皮肤,沈拂烟抖着手想要靠近,却被钟潜拦住。
“公主殿下,都督这伤……唉!”
钟潜难过地叹了口气。
“都督原本一直瞒着您,如今算是瞒不住了。”
“瞒我什么?”沈拂烟红着眼,大喜大悲后,她的心都有些木然。
“那日的江湖刺客,剑上抹了毒,因为此毒极为隐蔽,原先都督也未发现,后来,伤口结痂后突然从里溃烂开来,都督找了百花谷的谷主来瞧,方才知道自己自那日起就中了毒。”
“此毒乃是江湖失传已久的,便是谷主一时也束手无策,只能以药压制,原本能管上十多日,今日恐怕……恐怕都督心绪激荡、血气汹涌,激发了压制的毒性……”
钟潜慢慢说着,沈拂烟不禁用力闭了闭眼,心里升起一股说不出的酸涩疼痛。
难怪他今日的忧虑大于欢欣,她还以为他只是担忧不能给自己以后。
没想到,他那时身上还带着这样吓人的伤势!
捂着脸无声地轻轻搓了搓,沈拂烟不顾花掉的妆容,缓缓走到床边,跪在裴晏危的枕旁。
这些日子,她存了故意作弄他的心思,不留一丝踪迹地逗弄他,看他为了找她而着急失态。
可她想不到,他当时有多痛,又有多难受,却还在今夜耐着性子同她笑闹了好久!
“我不在的这几日,都督也未歇好吧?”
半晌,沈拂烟抹了抹湿润的眼角,看向钟潜。
“是,都督记挂着您,有些茶饭不思。”
钟潜心底也很难过,若无这该死的毒,公主与都督这也就是彼此玩闹的小事。
可如今,这事就像一把刀,捅过了裴晏危,又抽出来捅进沈拂烟的肚子里,将两人都捅得面如金纸、黯然伤神。
他忍不住劝慰道:“并非公主的错,都督还说了,喜爱您这般与他戏耍。”
沈拂烟再也忍不住,轻声啜泣起来。
钟潜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以前在宫里,什么吃人的场面没见过,自从跟了裴晏危后,更是目睹过许多高门大户为了功名利禄,撕扯斗争的模样。
便是睡在一张床上的多年夫妻,也多有一朝反目的时候,像沈拂烟这般,愿意无名无分跟着一个名义上的太监,真是难得!
这时百花谷谷主到了。
百花谷也是传说中的医师圣地,谷主更是脾气古怪,隐名避世。
如今见进来的是个年轻的花衣男子,沈拂烟还愣了一下。
花衣男子看见她狼狈的模样,眼也不眨,直接挥手赶人。
“都出去、都出去,别耽误老子救人。”
房间的门合上了,沈拂烟站在门外,看着窗内透出的身影发着呆。
“公主,不如先去梳洗一番吧,都督若醒着,定会心疼您的。”
钟潜见她赤脚散发,发丝都被血干涸成了一缕缕的,忍不住开口。
裴晏危在时,沈拂烟从来都是舒舒服服的被人伺候,今年这般酷暑,有她的地方却凉得像冰窖,还要披衣裳。
如今这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的人却如同落入凡尘的仙子,沾了一身尘世脏污。
沈拂烟缓缓摇头。
裴晏危在屋内不知生死,她实在没有心情。
她也接受不了,前一刻,两人在张灯结彩的新房内,他唇上的温度还未褪去,下一刻,便敷上了一层生死相隔的血色。
房门开了,花衣男子面色不太好,示意她与钟潜进屋。
沈拂烟抖着双手抿住唇,强制自己将心神定下来。
“你就是长乐公主?”
花衣男子一边掏出一包银针往裴晏危的头上扎,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听他的口吻,似乎早已熟知沈拂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