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哗啦——
洗手台上的水龙头源源不断地流着水。
覃郁脸色惨白如纸,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大口大口剧烈地喘息着。
他中午没吃任何东西。
吐出几口酸水后,就什么也吐不出来了。
但是心头那种强烈的窒闷、后怕的感觉,却并没有丝毫的缓解。
直到现在,他的呼吸还是抖的。
只差一秒!
不,也许只差半秒,他手里的药就送进宋砚西的口中了!
若不是张旭及时赶来。
他也许真的会亲手害死宋砚西!
覃郁眼前一片花白,脑袋嗡嗡地鸣响,身体也仿佛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他伸出手勉强洗了一把脸,然后缓缓从洗手台滑落,瘫坐在了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
四周似乎渐渐暗了下来。
覃郁听见走廊里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紧接着响起三个人的对话声:
“砚西,可以自己走么?”
“旭哥,我真的没事儿了!这个病来的快去的也快,我现在一点也不疼了。还有王医生,谢谢您今天给我及时输液,还等到这么晚才下班。”
“这是我应该做的。不过宋老师,胃溃疡可大可小,这次只是胃粘膜损伤,下一次也许就没那么幸运了,胃出血,甚至威胁到生命也是有可能的。您要是再有不舒服,要及时就医,千万不要再拖延时间。”
“嗯,我知道了,谢谢王医生,我下次一定及时就医。”
“砚西,那我送你回家吧,回去好好休息。”
“好,谢谢旭哥。”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又一点一点走远,消失不见。
滴——
下一秒,楼道里长鸣声响起。
所有的灯一瞬间关闭,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漆黑。
此刻。
覃郁依旧瘫坐在卫生间的地板上,身后靠着冰冷的大理石瓷砖。
漆黑安静的环境、反而让他的意识一点一点地苏醒了过来。
他不仅记起了今天发生的所有的事。
还一件一件地,回忆起来从小到大发生的,很多很多的事。
这一刻,他终于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多么狂妄自大、冲动自私、完全不顾别人感受的人!
从小到大,他只顾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亲情、友情、被爱……
身份、地位、财富……
他渴望得到那些东西,渴望用那些东西弥补自己、证明自己,甚至理所当然地认为,那些东西,本来就是他覃郁应得的!
而且他始终认为,只要自己想,早晚有一天,就能够得到!
不管是对于覃瑞林的欣赏和认可,对于董婉秋的后悔和自责,还有对于李尧的那份失而复得的友情……
都是他徐徐图之的欲望。
可是直到现在,他才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凭什么?
凭什么他想成为覃氏家主,覃瑞林就必须要把这个位子让给他?!
凭什么他想要和李尧回到从前的日子,李尧就一定要向从前一样对待他?!
凭什么他想要得到宋砚西,宋砚西就非得要和他好?!
他从来都没有真正考虑过宋砚西的感受。
他不知道宋砚西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不知道他害怕什么,看见过什么幻觉?不知道他有什么梦想,到底想要过怎么样的人生?
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胃疼……
而且,他还在砚西已经明确地告诉自己,不能吃那个药的时候、
用嫉妒的、肮脏的想法,去揣度他的心思。
还强行喂他吃药……
他不仅蠢!
而且还坏的要命!
可悲的是,他连自己又蠢又坏的嘴脸都没有认清,还妄图得到砚西的怜悯,原谅、甚至是爱……
他根本不配!
黑夜静静地流淌……
覃郁的心,仿佛被一刀一刀地凌迟着,鲜血淋漓。
那一晚,覃郁一夜未眠。
可是后来无数次,当覃郁回忆起自己躲在校医院卫生间里,度过的那一个漫长的黑夜时……
他都觉得那是上天给他的。
一场恩赐。
*
宋砚西已经重回学校上课一个月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隐隐觉察到了一件事:覃郁似乎变了。
他变得安静而沉默。
不再一逮住机会,就缠着自己问这问那,请求自己跟他一起约会吃饭。
也不再在他上班下班的途中,远远地在身后跟着他,仿佛时时刻刻在监视着自己一举一动。
他学会了与自己保持距离。
有一次,宋砚西看到覃郁一个人在图书馆安静认真地学习,竟然连自己从身边走过都没发现……
而且宋砚西还看到,他的桌面上放着的,竟然是一堆医学知识的书。
宋砚西觉得很奇怪。
他还特意去问过郝老师一次,覃郁最近是不是生病了?
郝老师一脸疑惑。
“没见他生病啊?而且他最近精力也挺好的,总是早晨第一个到教室,晚上最后一个回去呢。对了,还选了很多选修课,什么心理学、营养学、历史学……”
宋砚西抿了抿唇,也没再说什么。
不过……
宋砚西转念一想,覃郁这样的状态,也挺好的。
他应该是终于放下了自己吧。
他们两人在一起,本来就不合适,覃郁现在可以平心静气地接受这件事,开始新的生活,本来就是他一直想要的结果。
他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
只不过,比他预想的还要早一点到来罢了……
宋砚西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给自己煮着一锅营养的青菜鸡蛋大虾面。
最近,他一直格外注意饮食。
只怕自己再有什么不舒服、晕倒之类的,还要给别人添麻烦……
正在这时。
客厅忽然传来一阵“叮咚”的门铃声。
“来了!”
宋砚西赶紧关了火,摘下围裙,来到客厅打开门。
只见李尧穿了一身十分正式的浅灰色西装,领口和袖口都绣着金色的暗纹,里面是白色的衬衫,脖领上还打着一枚黑色的领结。他本来长的很显小,穿上这一身,倒显出几分成熟男人的气质。
“宋老师,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了。”
李尧温柔地一笑。
“阿尧,你怎么来了?快请进。”
宋砚西还是头一次见李尧穿的这么正式,一边给他倒水,一边笑着打趣道:
“阿尧今天这是要去做什么?求婚么?”
没想到对面的人真的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是求婚。”
“向您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