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上下来当天夜里,宋砚西就发烧了。
这场病来势汹汹,一下子就烧到了39.8度,宋砚西烧的迷迷糊糊的,不省人事。
朦朦胧胧中,他好像看到了大哥宋浩东。
看到他微笑着朝自己走来,然后伸出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庞,亲切地唤着自己的名字。
“砚西,砚西。”
他还是那个13岁少年的模样,明眸皓齿,意气风发。
宋砚西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哥!”
“你终于来看我了,我好想你啊……”
宋浩东无比眷恋般地抚摸着宋砚西的脸颊,温柔一笑:
“傻子,我一直就在你身边啊,这么多年来,你心里从未放下过我,所以我并没有离开……”
“不过现在,我终于等到要跟你告别的一天了……”
宋砚西一下子就急了。
“哥,你要走了么,你要去哪儿?!”
“去我该去的地方。”
“你该去的地方?那是什么地方?!哥,你不要我了么、不要爸妈,不要安娜了么?!哥,你别走,你知不知道你走以后,我一个人有多孤独,多难过!”
宋浩东温柔地抚了抚宋砚西的头发。
“砚西,谢谢你。”
“谢谢你这些年照顾爸妈、照顾安娜,他们现在生活的都很好,我已经放心了。”
说着,他站起来,微笑着朝宋砚西挥了挥手。
“再见了,砚西。”
宋砚西急得伸手就去抓宋浩东的衣角,可是眼前的身影像是漂浮在半空中的透明影像,他根本抓不住!
“哥!”
“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么?!可是,我想你了怎么办?!”
宋浩东抬起手,温柔地擦拭着宋砚西满脸的泪水。
“想我了,你就去听一听风声,看一看草木,闻一闻花香……我就在它们中间的……”
说着,他转身便离开了。
望着宋浩东远去的背影,宋砚西一下子就崩溃了!
“哥!”
他终于喊出了那句憋在心底,整整17年的道歉:
“对不起!”
13岁的少年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微微一笑。
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释然和愉悦,仿佛周身开满了温暖的鲜花。
“没关系。”
“砚西,你永远是我的弟弟,我无比骄傲、喜欢的弟弟,我从来没后悔过救你。再见砚西,从今以后,好好做你自己,做那个肆意、张扬的自己……”
宋浩东的身影,一点一点、变得透明……
最后随风飘散。
“哥!”
宋砚西蓦然睁开眼睛。
然后看到坐在自己身边的人,从宋浩东变成了覃郁,他满眼都是焦急的神色,应该是在床前守了他很久,眼底一片淤青。
“砚西,你醒了!”
宋砚西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睡了多久?”
覃郁一边帮他擦着眼角刚流出的泪水,一边抬手摸了摸宋砚西的额头。
“你睡了三天三夜了,好在现在终于不烧了。”
覃郁长长呼出一口气。
宋砚西抬起头,看到自己身边挂着输液的吊瓶,但是却依旧躺在民宿小院的那间卧室中。
“你给我输液了?”
“我哪敢?”
覃郁小心翼翼扶着宋砚西坐到了床上,心有余悸地说道:
“我请了家庭医生来给你看,医生说你是精神长期处于紧张状态,骤然放松后,积压在体内的压力爆发,加上身体虚弱,还淋了雨,身体一下子受不了才发的高烧……这两天你一直在昏睡,我都吓坏了……”
正在这时,门“砰砰”响了两声。
一名身穿白大褂,背着医药箱的中年医生走了进来。
覃郁赶紧让出宋砚西床边的椅子。
“医生,您来的正好,他刚醒,您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
“好的,您别着急。”
家庭医生来到宋砚西的床前,打开医药箱,给宋砚西做了一番仔细地检查。
“覃先生,宋先生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不过他大病初愈,还需要好好休息。而且宋先生身体长期亏损比较严重,需要慢慢调养才能恢复。”
“好,我知道了。”
覃郁送走了家庭医生,又回到宋砚西的床前,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砚西,感觉怎么样了?还难不难受?”
宋砚西喝下一杯水,感觉干涩的嗓子好受多了,身体也终于有了一点力气。
“没事儿了。”
覃郁抬起手,轻柔地将宋砚西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捋到脑后,露出他饱满的额头。
“你这几天一直在做梦,一直在哭,是不是梦到你哥哥了?”
“你怎么知道?”
“呵,你一直在喊你哥的名字,我无论怎么叫都叫不醒……”
宋砚西有些失落地点了点头。
“嗯,我梦到他了。不过……他已经走了。”
覃郁“嗯”了一声。
然后低下头,牵过宋砚西的手腕,揽在怀里。
在他内腕那颗朱砂痣上落下极轻的一吻。
“别伤心了,他去了自己该去的地方……”
宋砚西的右手腕被覃郁握着,他这才发现,上面纱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撤掉了。
手腕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但是仔细看,却留下了一圈难看、突兀的疤痕。
“什么时候撤掉的?”
宋砚西用左手摸了摸右手腕的那圈伤痕。
“你从山上回来那天,我就帮你撤掉了,纱布已经被水全都湿透了,不过医生看了你的手腕的伤口,说已经痊愈,不用再包扎着了。”
宋砚西默默点了点头。
“嗯。”
下一刻,只见覃郁再一次揽过宋砚西的手腕。
然后从怀中的口袋里,靠近心脏的位置,掏出一条红色的手绳。
宋砚西眼睛一亮。
“这是……?!”
覃郁抿着唇,点了点头。
“嗯,是你扔了的那条命定手绳。”
“你……你去过我大哥的墓了?!”
宋砚西清楚地记得,两年前的那天,自己倚靠着大哥的墓碑过了整整一夜,然后在天亮以后,就把这条手绳扔进了附近的草丛里。
下定决心跟覃郁一刀两断。
没想到……这条手绳却又被覃郁捡了回来!
“是安娜姐带我过去的,那一天,是我生命中最绝望的一天……不过好在,我捡到了这条手绳,也拾起了最后的一丝希望……这两年,我就是靠着一丝希望支撑到了现在……”
覃郁一边说着,一边将手绳覆盖在了砚西手腕上,那条突兀的伤疤上。
手绳不粗不细,正好可以完全覆盖住一整圈的伤疤。
覃郁抬起一双的漆黑深邃眼睛。
温柔地一笑:
“砚西,现在,我可以重新为你戴上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