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佥事这话也的确不错,官场之上最忌讳的就是手伸得过长,把不该你管的事情都管了。不过花知府依然心中不快,既然如此你自作主张地将我们叫来县衙做什么?不过面上却是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话虽如此,但赵大人毕竟是臬司衙门的,惯于和这些匪徒打交道,想来总有些看法才是。”
这话说得漂亮,倒让赵佥事不好不给出自己的意见了。他呷了口茶道:“其实就是查出有白莲教匪的行踪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自武宗朝之后白莲教早已式微,再难威胁到朝廷。不过我们既然查到了,却还是得顺藤摸瓜地查一下的,这个却要着落到姚犯身上了。”
这正是这些年来地方官员在应付白莲教的惯用手段。既然他们早已对政权构不成威胁,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地方官也不会大动干戈地寻找剿灭他们,而只以控制为主,这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白莲教依然难以根除的一个主要原因。
不过这一做法的关键却在本地官员心照不宣的默契,有些事是做得说不得的,无论如何白莲教在朝廷那都是被当作反贼叛逆的,他们怎能如此敷衍了事,姑息养奸呢?今日要是没有赵佥事,花知府自然就照例这么做了,可因为对方是上面派下来的,在他的态度没有表明前,花知府等自然不敢提这个看法。
现在看来,赵佥事的想法却也与他们一致。这其中既因赵佥事虽然不是荆州府的,却也是湖广官员,也不希望因为白莲教而使整个地界都闹得沸沸扬扬,影响了整个湖广治安;也是因为他担心一旦要细查白莲教一事,荆州地方会把姚长松等紧扣手里,如此他来这儿的任务可就完不成了。
这种种盘算计较在场官员全都明白,却又心照不宣。就在相互间观望一阵后,由花知府最终拍板:“赵大人说得极是,为了我们荆州府的安定,还是不要把事态扩大为好。就先仔细拷问姚长松两父子,然后再作处置便是。各位以为如何啊?”
“大人说的是。”
“就该如此办。”……几名官员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既然如此,那烦请赵大人在此多逗留一两日,待我们查了后再将姚犯交与大人。”花知府征询赵佥事的意见道,后者也没有坚持,答应了下来。
堂外,杨震把他们的这些话都听在了耳中,却是暗自摇头:“这就是官僚了,一切都只从自己的利益出发,全不考虑朝廷。这白莲教祸延百年就是他们姑息出来的。要是因为他们的这点私心而让白莲教的某个可能存在的阴谋成功了,他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虽然心中不满,此时的杨震却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他现在只是个县衙的衙差,甚至只能算个临时工罢了,也就在心里发下牢骚,连话都不能说出来。
无论那些大人存了什么心思,对姚长松他们的拷问却还是落实了下去。本来以为只是舞弊案还存了一丝侥幸的姚举人在被人施了几样刑罚之后,就再也顾不得其他地将自己与白莲教的关系都招了出来。
原来在五六年前,姚家因为想侵占一户农家的田地而遇到了麻烦。这个时候,一个陌生人却教给了他一个歹毒的法子,最终导致那户人家家破人亡。得了好处的姚长松就与此人交上了朋友,而在此后姚家的家财更扩大了不少。
进一步的交往后,姚长松才知道对方竟是白莲教中人。不过此时已得了太多好处的他可不会向官府举报,反而受其引诱也加入其中,有时候会帮着教里传递下消息,又或是招待一下路过江陵的教徒。他在书房里的那个密室也是在此期间所建,本是为表诚意,后来受一些教徒的蛊惑竟也慢慢信了。
但他终究不是个真正的信徒,在官府的积威与拷打下,姚长松还是把自己掌握的江陵境内的另一处白莲教窝点招了出来,正在县城外十里处的大李庄。
问出这个窝点,花知府也不敢怠慢,立刻让巡检司的人和府县抽调一批人手直奔大李庄而去。若是真能因此抓住些白莲教匪徒,他们还能向上面表些功劳呢。
可结果却并不如意,两三百人浩荡杀到,却发现那里早已是人去院空,除了一些对方仓促间来不及带走表示这里确是白莲教窝点的证据外,其他有价值的线索一点也无。
最终此事只能不了了之,没有人从中得到什么好处,除了杨震。
因为在这一系列事情上都给伍知县长了脸,他对这个年轻人自然是青眼有加,一声令下,杨震就从寻常的衙役变成了个副都头。虽然依然不在官方的品秩序列里,可在县上也算得上号人物了——如果不是江陵这个附郭县的话。
对此,杨震并不是太兴奋。在县衙里一段日子,他已知道就这么扑腾实在难有出头的机会。这毕竟是文官的大明朝,除了科举上来的官员,其他人想要出人头地实在太难了,更别提他这么个起于市井的衙门胥吏了。唯一算不错的就是原来拮据的生活是好了不少,无论是薪俸还是其他的收入来源都让他不必再为生计发愁,反而可以帮衬两个兄弟一把。
这天一早,杨震像往常一样进了县衙,发现许多人都冲自己笑得有些古怪,似有讨好的意思。这让他大为不解,可还没等他抓住一人询问缘故呢,在伍县令跟前伺候的一个小厮就跑了过来:“杨都头,大人叫你去二堂一见。”说着也是冲他暧昧一笑,让杨震的汗毛都有些树起来了。
既然大人相召,杨震立刻就赶去了二堂,那里是知县真正办公的地方。除了每月几个特定的日子知县会贴出告示准人诉讼,并在大堂给予审断外,其他时候知县老爷还是多留在二堂的,他也不光只是审理案子这一项工作,举凡县里的税收、劳役、田耕等等事务可都是县令必须做好的。
“见过大人,不知大人急着召见有什么吩咐。”杨震见到伍知县就行礼问道。
“啊,是杨震啊,免礼免礼!”伍知县正看着一份公文,见是杨震到了便笑着摆手道。他这笑容也叫杨震有些觉得古怪,这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每个人见了自己都是一个劲的笑,但他还是谢过起身。
“杨震哪,你在县衙虽然时日不长,可确实帮了本县不少,说起来本县还没有好好赏过你呢。”伍知县继续说道,显得很是客气。
“卑职身在县衙,领着俸禄自然该尽心办事。”
“话是这么说,但要是功而不赏,却叫其他人怎么看待本官呢?喏,这里有二十两银子你先拿着,将来再有表现本县还有厚赏。”伍县令说着,把桌上的一封银子往前推了推,示意杨震接下。
“这就是他们对我笑的缘故?”杨震想想又不太对,但还是把银子收下了。随后,他又想到一点,有些担忧地道:“大人,您不是想开革了卑职吧?”
“开革?哈哈,你都想到哪儿去了。像你这样能干的下属可不好找,本官怎么舍得放你走呢?对了杨震,你可有表字了吗?”
“表字?”杨震先是一愣,很快就想到这是这个时代有身份之人或读书人的习惯,除了姓名外还有字。不过他又不是读书人,自然没有那玩意儿了。
看他摇头,伍县令道:“既然如此,本官托大就给你取一个吧。你名震,这个震字是八卦之一,位在于东,这样吧,就叫个东霆如何?震者,雷霆之势也!”
对方这是早有准备了,杨震还能反对不成,只得再次谢过。同时他又想到了自己兄长杨晨在县学中也有个字叫东曦,两人的字如此相似,说明了什么?
这一想到兄长,杨震就已猜到了什么,抬头看向伍知县。伍知县略一愣后,也是哈哈一笑:“东霆当真机敏,这么快就猜到了。本县今日刚接到喜讯,我县考生杨晨,也就是你兄长,在此次乡试中高中十二名,更是我县十名考生中最高者,他已是我湖广的一名举人了!”
果然如此,正因为兄长中举身份大不相同,作为县令的伍远才会对自己如此客气,而外面那些同僚显然比他早知此事,才会有刚才的反应!
虽然已猜到了结果,但杨震还是惊喜不已,兄长为了科举整日苦读他都看在眼中,期间还发生了那样的变故,好在如今一切都过去了,兄长更是考中举人,说不定在不久的的将来,他还能考中进士,从而真正的光大杨家的门楣。
但在欣喜之余,杨震却又生出了些歉意来。在兄长走后,他并没有牵挂于他,尽忙着自己的事了,这却不是他这个一直与兄长相依为命的弟弟该有的态度。
这一回杨家兄弟一个中举,一个成了县衙副都头,实在算得上是双喜临门了。
PS:杨家兄弟双喜临门,路人也想要点喜,各位看官应该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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