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日,北京城。
随着夕阳渐渐下沉,天色已晚,快到关闭各处城门的时间,进出城门的百姓也已变得极少。
西直门前,几名站了一整天的守门士卒终于得到了活动活动身子,说说闲话聊聊天的机会。两个才刚顶上这个职位的年轻兵卒就忍不住抱怨道:“这一天下来,可累死咱们了。以前没当这差时还以为这有多威风呢……”
“威风?你们也想得太多了。”一个老兵撇了下嘴:“虽然咱守的是京城的大门,可依然只是个小卒子而已,是个人物都不把咱放在眼里。”说着又是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带着些得意地道:“不过真要找点威风倒也不难。只要见着有哪个从外省来的不开眼的家伙赶跑马进城,咱们就可以把他从马上揪下来。即便他是什么地方督抚,也一样不用给面儿!”
“这又是怎么说的?”两个年轻人都很感兴趣地问道。
“规矩,懂吗?这就是规矩!咱北京城乃是一国都城,天子脚下,任谁也不能如此大剌剌地闯进来,那是大不敬的罪过!”老兵说着又有些遗憾地嘬了嘬牙花子:“只是要遇到这等逞威风的机会可不多,很多人那也是懂规矩的。我在这儿守了十多年门,也就遇到过不上五回而已……”
正说话间,一名年轻士兵突然带着些惊喜地看向远处的官道:“你们瞧,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便瞧见了一人一骑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这边飞奔而来。看这架势和速度,恐怕来人是不可能在城门前停下马来的,也就是那名老兵刚提到的可以逞下威风,把人拿下的机会了。
“嘿,咱们运气还真不错!”两个年轻士兵顿时就兴奋了起来,二话不说,挺起手中的长枪就上前一步,欲要阻拦来骑。
在他们一番动作间,来骑已冲到了城门近前。马上骑士一见有人挡在了自己前进的道路上,也没有半点降马速的意思,而是大声呵斥道:“赶紧给老子滚开!”
这下那两名士兵就更为恼怒,好嘛,到了咱们北京城居然还如此嚣张,看小爷不给你点厉害尝尝!可就在他们想要逼停来骑时,身旁的几个老兵就先一步抢了过来,一下就将他们从原来的位置给拖了开去。但因为来骑速度太快,其中一人还是被一冲而过的马儿带了下身子,顿时就斜着身子栽倒在地,显得好不狼狈。
“小子,你们不要命了?”另一个将他们从马前拉出的老兵惊得满头冷汗,口里忍不住骂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路数,居然敢拦他的去路!”
两个新人顿时就有些懵:“不是说就算地方督抚咱们也有权将他们从马上给揪下来吗?这家伙难道比督抚还大不成?”
“你没瞧见那马上插着急报令旗哪?那是八百里加急的军报,谁敢阻拦?别说是咱们这西直门了,就是皇宫大门,他也闯得!谁要敢阻了他的去路,杀死都是自找的,而要是耽误了军报大事,你更是死路一条。”老兵虎了张脸给出解释道,这才让两个新丁明白过来,知道自己差点闯下大祸,脸色顿时就变得有些白了。
另一名老兵看着几乎都瞧不见背影,只留下一串烟尘的骑士,口中忍不住喃喃道:“别是边关什么地方真遇到大事了吧?像这种情况,我当差这些年可是从未遇到过哪。”
在几名守门兵卒还在猜测到底出了什么事时,那一人一骑已顺着宽阔的京城道路一路向前,直到兵部衙门前才猛地止住了去势。马上骑士顺势滚下马鞍,拿下挎在腰间的一个包裹就跌跌撞撞地直朝衙门大门冲去。
此时,虽然将要到放衙时分,可兵部衙门前尚有几名守卫看着。一见来人打扮和急匆匆的模样,心里就是咯噔一下,赶紧上前一把,搀住了那骑士:“兄弟你打哪儿来,这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那人赶远路飞奔而来,几天下来换马不换人,早已累得虚脱。此时既已到了目的地,心里那根弦便是一松,险险都要晕倒过去。好在他知道自己身负的使命有多重,在倒下前吃力地道:“山西大同发生兵变,我奉了刘巡抚之命前来报急!”说完这话,才一松劲儿昏倒过去。
“什么?”那几名守卫一听,都顿时变了颜色,赶紧一面将人搀进门去,一面有人就拿过他手上的包裹,急急就往里走。
如今的大明朝各处衙门的办事效率早已无法与以往相比,就是再要紧的事情,一旦送到这些老油条手里都会被耽搁上好几天才会过问。而像今日这般,都快放衙了才传递来的事情,一般都会被人搁置起来,等明天再说。
只有两件事情,才会被人格外重视,不敢有丝毫的担搁就报到主官那儿。一是灾情的奏报,那会影响到无数百姓的存亡,甚至一个不好会造成民变。另一个就是更敏感的军情了。而今日来的,恰恰就是最叫人紧张的边关军情,而且还是兵变,这如何能叫人不为之惊慌?
只片刻工夫,军报已打开放在了刚才换上常服,打算早些回家去的兵部尚书谭纶的面前。在匆匆扫过那上面所写的内容后,饶是谭尚书以前也是见过各种世面,更曾亲历过战场的经验,此刻也不禁神色大变。
没有过多的思索,谭纶当即开口:“来人,替本官更衣备轿,我要入宫!”
其实这都不用他作出指示,身边那些下人还是很有眼力见的,一知道是出了这么大事,就早已准备好了一切,赶紧上来替他换上入宫才穿的官服,然后就直奔着紫禁城而去。
谭纶却不知道,自己因为急着进宫去给张居正报信而忽略了一件极其关键的事情。
天才擦黑,谭纶和这份紧急军报就已来到了张居正的手里。在看过之后,张居正的眉头也深深地锁了起来:“怎会这样?先是云川卫突然兵变,随后又是高山、镇虏等几处卫所也发生了兵变响应之事,这大同岂不是全乱套了吗?”
“是啊……大同乃我大明边关要地,一旦真个出了大乱子,又叫蒙古鞑子得知的话,只怕……”谭纶也很是不安地附和了一声,此刻他也是心乱如麻,都没能想出个妥善的应对之策来。
“这到底是为什么?”张居正所看重的还是原因。在这份紧急奏报中,只提到了兵变的过程和影响,却只字未提原因,这才是张居正最关注的。
“怕是军中弊病丛生的缘故吧。”作为曾经带过兵的文官,谭纶对此倒是有一定发言权的。想当年,倭寇在东南为祸时,他也是胡宗宪手底下的强将,所立功劳也是不小,几与戚继光、俞大猷等相当。
见张居正沉默不语,他就继续道:“当时的浙江福建等地所以被倭寇席卷,就是因为卫所兵制出了茬子,兵士的条件极差,多有吃空饷喝兵血的事情发生。下官那时还曾向朝廷上过几次书呢。之后因为朝廷重视,事情才稍稍好转。而现在,恐怕这种弊端已蔓延到西北各地了吧?”这是他凭着经验所提出的猜测,虽然未必完全正确,却也离真相不远了。
张居正虽然没有带过兵,却也早对大明军中的种种弊端有所耳闻。只因为这些年来他需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无论是一条鞭法还是考成法都需要全力施为,所以才暂时无暇顾及军队的整治工作。现在看来,这个一直被自己所忽略的地方问题也已积压到极其严重的地步了。
“子理,你是个知兵的,又身为兵部尚书,你说此事朝廷该当如何应对?”沉默了好一阵后,张居正才缓声问道。子理,是谭纶的字。
谭纶一怔,但很快就在脑子里作出了一番计较,说道:“当务之急,乃是先安人心,再查此次兵变的根源所在。而这一切,都有赖朝廷迅速派出钦差干员前往山西……”
“唔……不错。如今山西那些官员很明显已不能用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此事上涉足多深,又是个什么态度。必须派与那边全无干系之人前去调查安抚才是正办!子理此言确实是老成某国哪!”张居正欣赏地一点头。
谭纶却不敢居功,只是笑了一下:“这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真正的人选问题,却不是谭纶能随意指派的。”
张居正不接他这话茬儿,而是在又扫了几眼手中军报后道:“不过我以为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却还是封锁消息,不让山西兵变一事闹得人心惶惶!”无论是几百年前还是几百年后,当出了大事时,官府第一想到的永远都是封锁消息,稳定民心。
而在听到他这一句后,谭纶的脸色陡然一变,忍不住哎呀一声:“不好,我忘了叮嘱下面的人了。而现在……”说着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衙门里不少人已回了家,这个消息怕是彻底瞒不住了!”
第二更。。。。。
本来写完打算小睡下再检查了发的,没想到一下睡到6点多。。。。。晚上争取早点上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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