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严环的扬州漕帮开战说着容易,真要付诸行动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虽然杭州漕帮一众兄弟因为前番之事已对严环等人充满了敌意,也有不少人叫嚣着要还击,可真走到这一步,许多人的心里还是有些打鼓。
倒不是说这些漕帮弟兄心念旧情,不想对原来的帮主动手,这一点早在严环两次算计自家帮主和自家兄弟时被大家的仇恨给冲走了。让众兄弟犹豫的是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才好,以及想到这可能会引发大规模的冲突而心下惴惴不安。
在洛成章的带领下,浙江一带的漕帮已越来越像是个商帮而与以往好勇斗狠的道上帮会有所不同了。大家的日子是越来越是好过,腰包也鼓了起来,有不少兄弟还置换了宅子,娶妻生子。当这些原来只习惯于到头舔血的汉子们开始习惯于这种安生日子之后,他们的杀气与锐气自然也就消磨了大半。这也正是前次洛成章他们会处于被动的原因之一。
当然,他们对洛成章的尊敬依然不曾因此而有所减少,反而因为洛帮主带着大家过上了好日子而对他尊崇有加,言听计从。只是当洛成章当众提出自己的意思后,众人一时却有些不知该怎么应对了。
附和洛成章的意思,并叫嚷着要以牙还牙的自然大有人在。可除了这些没什么意义的叫嚷外,多数人又陷入了沉默,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是找个由头带兄弟们杀到扬州去?又或是也想个什么计策来坑敌人一把?对此,几乎所有人都没什么概念,只能把目光投向了洛成章。
看着大家那有些个茫然的模样,洛成章也不觉心下感叹,同时也有所惕然。漕帮在自己手上确实大变模样,可似乎是有些矫枉过正了,搞得兄弟们连主动出击的想法都没有,那漕帮如何还能在江南立足呢?只靠赚钱吗?
见是这么个尴尬场面,同时参加这次漕帮会议的杨震只能开口了:“各位不必太过担心,那严环和他手底下的帮众其实实力有限得紧。尤其是在这回于我们手上吃了亏后,更是损兵折将,所以我们这时趁机对他们下手,是最恰当的时机。”
“姑爷你说的这一点咱们当然不会有任何怀疑,我们也有信心一定能够收拾了那些忘恩负义的家伙。只是……让我们离开浙江赶去扬州与他们作战,人地两疏终归有些不稳哪。若真想取胜,怎么也得先把他们的底细摸清楚了,兵书里不还有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么一说吗?”洛成章的副手之一毛三介在沉思之后,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对此,不少兄弟也是大点其头,确实他们对扬州那边对手的情况所知有限得紧——毕竟他们之前还真没想过要对付这些家伙呢。就是洛成章,这时也露出了深思之色,也觉着是该先把前期工作做足了,再谈攻击为好。
面对这个提议,杨震笑了起来:“毛叔的这个见解自然是不错的,不过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忧这个问题,因为我早已派锦衣卫的弟兄在那边探查情况了。而且就在昨天,他们已把对方的具体情况都呈送到了我手上。”说着,他已自袖子里取出了一叠纸来,放到了几案之上。
就是洛成章也没想到他竟早有准备,一愣之后,脸上顿现喜色:“震儿,你是什么时候让人去办这些的?”
杨震淡淡地道:“当日救下悦颍后,我就有找他们算账的打算了,当时就派人给扬州和南直其他州府的锦衣卫打了招呼,让他们尽量多的搜集严环和他手底下人的情报,以备今日之需。”
“好!”洛成章和众兄弟都忍不住赞了一声,同时也心下惭愧,相比起他们来,杨震这个锦衣卫的镇抚办事可就老练得多了,竟早早就做足了准备。
“那就由你来说说扬州那边的情况吧。”洛成章随即便提议道。
杨震也不推辞,当即一面翻看着手上的资料,一面向众人解释起来:“就如在下刚才所言,自从岳父带着各位在几年前与严环他们划清界限之后,那边的漕帮情况可就一日不如一日了。岳父您应该很清楚,这跑船的生意最主要讲的是个客源问题,虽然扬州乃是南方极其繁荣的城市,可因为那边不少客人都是因为岳父的关系才和我们漕帮有生意往来的,所以在我们与他们决裂之后,严环等人手上的生意就少了一大半去。剩下的一些,也仗着严环他们急需自家的关照而把价格压低了不少,这让他们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而生意清淡,收入减少的后果,就是不少原来的漕帮中人纷纷以各种理由离开了那边,这让严环现在可用之人更加减少了许多。而这回他想算计岳父不成,又偷鸡不成蚀把米地折损了上百人手,就更使他可用人手上捉襟见肘了。
“另外,想必各位也知道,严环做事一向不循正道,喜欢做些违法乱纪的勾当。尤其是当正经的跑船生意数量大减之后,他更是将抢掠运河上来往商船当成了养家糊口的正经生意来做。为此,他也早被不少官府的人给盯上,只是碍于漕帮这么多年的底蕴,再加上他手底下还是有不少亡命之徒的,才叫官府一时不敢对他下手。
“可即便如此,现在的严环和他手底下的漕帮也早成了秋后的蚱蜢,蹦达不了几日了。即便咱们这次不向他们下手,他们有朝一日也会折在官府手上。”
听了他这番讲述之后,众人的心气顿时再次一高,原来大家以为的棘手目标竟是如此的外强中干哪。这么看来,只要自己等想攻击的话,只怕是手到擒来了。
见众人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杨震又是一笑,继而转头看向洛成章:“不过岳父,若我们真用江湖中的手段来还击又怕有些不妥。”
“此话怎讲?”洛成章还没发话呢,不少兄弟已忍不住问了起来。
杨震也不在意,解释道:“各位可知道前番严环如此算计咱们,为何杭州官府会对此放任不管吗?咱们和官府的关系可是向来很不错的啊。”
“这不是因为有华亭徐家出面的关系吗?”这次与会的都是帮内重要人员,对这个原因自然是深知的。
洛成章也在上面点了点头,但同时也生出了一丝疑惑来:“莫非还有其他原因不成?”
“华亭徐家出面自然是极关键的原因,但另有一点,却是那些官员没有明说的,那就是他们有些忌惮咱们漕帮的势力。这几年来,在岳父的苦心经营和各位叔伯兄弟的共同努力下,咱们漕帮的发展可算是一日千里了。若我所记不差的话,如今江南往北方而去的各种运输事宜,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我们都已占了七八成的比例。就是官府运往京城的税银粮食,也多经我们之手。而因此之故,我们漕帮的势力也已有了极大的发展,数以十万计的百姓依附于我们之下。岳父,我说得不错吧?”
其他众人一听这话,还很是自得,只有洛成章却听出了女婿的言下之意,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不错。虽然这个数字没有正式算过,但江南各府州县都与我们有生意往来,寻常脚夫、商人以及其他人等加一起确有这个数字。”
“各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咱们漕帮这段时日里发展得太快了些,已让官府有些不安了。虽然岳父和各位都无其他心思,也一向对官府恭恭敬敬的,但谁也不愿意在自己的身边有这么一股大势力哪。正因他们忌惮漕帮可能的不安隐患,才会在这次的事情上偏向于严环。”杨震说到这儿,脸色已变得很是严肃。
在场众人也全不是没什么头脑的莽夫,杨震都把话挑明了,他们自然能够理解。同时有人也举一反三地想到了刚才的话题:“既然我们现在都已被官府所忌,若再用手段去攻击严环,吞并那股势力,就必然会引来朝廷官府的更大敌视了?”
“我正是这个意思。所以这次咱们要对付严环他们绝不能走正常的江湖路线,而应该另辟蹊径。”杨震见终于有人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心下便是一喜,赶紧附和道。
洛成章也已被杨震的这番见解给说服了,但心里依然有些疑惑:“咱们漕帮乃是江湖帮会,除了循此途径之外,还能用什么办法对付他们?难道是告官不成?”他这话一出口,就是自己也笑了起来,其他兄弟更是哈哈大笑。
杨震也笑了一下,但随即又把脸色一正道:“官府自然是要用到的,但那是最后的一招。而在此之前,我们却可以用些其他的手段。”
“却是什么?”洛成章和众人都把目光聚集到了杨震的身上。
杨震虽然面上依然带着笑意,但眼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他们有什么弱点,我们就从此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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