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众考生满心的不愿里,这场有些像是闹剧般的搜身之事终于算是圆满完成。而叫人略感满意的是,这一搞,还真就被查出了有十多名举子带了作弊之物,至于他们考篮里还有没有其他东西,现在一时是查不出来了。
如此一来,倒也叫其他考生的心气稍微平复了些,谁也不希望在人生如此重要的时刻里被人以卑鄙的手段胜了去,现在官府帮着查出来,倒也服气。但即便如此,看着已升上中天的日头,才得以进入贡院的考生们还是满脸的怨愤,这一番查验竟然消耗了大家半日时光。
不过杨震可没有心思去顾及这些人的想法,而是把注意力都投到了那些被抓出来的舞弊考生的身上,他得查个明白,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到底只是个人的意思,还是受了某些人的指使。
见他忙于盘问被拿下的考生,张四维也没有再来打扰,径自回到了考场之内。接下来他还得做不少事情呢,自然不能再外逗留。
当张四维做完一切准备工作,将考题和试纸都分发下去后,已又是一个时辰后了,杨震也已盘问完了那些考生,同时还叫人仔细查验了那些考篮,确信里面没什么问题后,才发还给了早已入了号房的考生。当然,这其中又有一些藏着歪心思的家伙被查了出来,等待他们的将是极重的惩罚。
见杨震回到了明伦堂前,张四维便也自动地走了出来,低声问道:“如何?杨佥事有查出什么问题来么?”
杨震轻轻摇头:“我问了那些舞弊考生,他们都只是一时贪心作祟,再加上对自身学识没有太大信心,这才走上的歪路。就我看来,他们说的都是实话,并非受人指使。”
“唔,那就好。倘若真出了那种事情,这案子可就太严重了!”张四维也神色严肃地道。随即又笑着冲杨震一拱手:“不过这一回本官还是要为众考生多谢杨佥事你的谨慎,给了大家以更公平的环境。”
“张大人谬赞了,下官该觉着汗颜才是哪。”杨震苦笑道:“下官没有完全考虑周详就下达了那个命令,导致考生不满。若非大人及时出面收拾残局,只怕下官这回是难以应付了。”
“哈哈,本官不过是凑巧想到了而已,算不得什么。”张四维脸上有些自矜地一笑。但在他瞧见杨震依然深锁的眉头后,便又有些笑不出来了:“怎么,杨佥事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我总觉着这次的会试有些不寻常,虽然咱们拿下了不少舞弊者,但情况应该不会那么简单才是。”杨震皱着眉道:“只是我一时还想不出来,到底会在哪儿出状况。”
被他这么一说,本来已稍感安心的张四维也变得犹疑起来:“那却该如何是好?”现在他们几乎已做不了什么了。
杨震这回只有轻轻摇头:“只能看外间会不会有什么变数了。”他现在能指望的,就只剩下锦衣卫的那些兄弟们了,希望他们不让自己失望,能在此事上帮到自己吧。
此时,已近黄昏,血红的夕阳从西边照进了贡院,把这一片彻底染成了血色……
贡院门前,除了那些等候着进入考试的考生,还有诸多送他们赴考的家人,以及其他看热闹兼做小买卖的百姓,这场变故被他们看在眼里,自然会有一番议论,随即这消息就以叫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往外扩散。
当考生们开始审题作文时,这一消息在被人充分发酵之后传遍了整个北京城,就是各大衙门里的官员,也都已听说了此事,并对此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李业此刻就在自己的公廨中听着手下将贡院前的变故详细道来,脸上不觉有一丝冷笑流露了出来。待对方把话说完,他才眯着眼睛道:“这么看来,张大人和杨佥事还真是上了心了,居然宁可得罪那些考生,也要杜绝可能出现的舞弊了?”
“想必是的。不过那些考生会不会领情就难说了,毕竟是当众让他们出了大丑,如此侮辱,实非我辈读书人所能接受哪。另外,就下官所知,一些听说这事的言官们也对此颇有不满,似有弹劾之意。”
“哦?这倒确实值得一劾了!他们可都是咱们朝廷未来的栋梁,如此做法确实大为不妥,那几乎是在打朝廷的脸面哪。”李业目光闪烁,心里却生出了另一个念头,他们这么做法,会不会给自己既定的计划带来什么变数?
他倒不担心自己的计策会被杨震他们看破,因为这时候一切都已来不及了,身在贡院里的他们根本不会想到事情是发生在考场之外的。他所要担心的,只是这一事后,朝臣会对张四维和杨震留下一个什么样的看法。倘若认为他们是大公无私,那想把罪名安到他们头上却也有些难处了。
但很快地,李业又释然了,只要道一句欲盖弥彰,这些生性多疑的官员便不会信他们的本心了。他也相信,只要事情一旦曝光,以考生的冲动,以及朝中那些自命正直清高官员的激动心情,任那杨震和张四维本事再大,也无可避免将折在这一场上。
“大人……”身边的下属见李业突然就沉思起来,不觉有些奇怪,赶紧招呼了两声,这才让他从自己的盘算里拔出身来,冲他笑了下道:“不过这事与咱们并没有太大关系,只管把手上的事情做好就成了。我只希望这次的恩科考试不再出什么岔子就好,毕竟这是天子大婚后的重要事情哪。”
“大人所言极是,是下官有些孟浪了。”下属这才收起了八卦之心,退了出去。只是他没有看到,自家上司这时候的脸上已隐隐带出了兴奋之色,显然所想与所说的截然不同的。
在北京城西一处很有些曲折的胡同深处,是几家很是普通的宅院,既没有宽阔的占地,也没有高竖的小楼,像这样的宅院,在北京城各处实在是太多了,多得根本不会惹来任何人的注意。
但在今日日落之前,这一带却有了一些惹人惊讶的变化。本来打这儿路过的百姓,在这时候都避得远远的,连这条胡同都不敢穿了。只因为,这时候,在胡同口居然有数十名红衣壮汉持刀把守着,将附近一片区域完全给看管了起来。
这些红衣汉子,更是现在京城里叫所有人都不敢小觑的锦衣卫。既然是锦衣卫行动,在寻常人眼中,就认定将会有大事发生,自然更不敢轻易靠近了。
在控制住了这一片区域的各个进出口,甚至还派人占据了几处围墙和大树的制高点,用弓弩以为戒备之后,夏凯和胡戈两人才重新聚到了一起,看向了面前一个身材精瘦,却又显得很是干练的男子:“你的消息不会有错吧?”
“小的不敢,那人确实之前曾混迹于京城各大酒楼中,秘密跟那些即将参加会试的举子出售此次考试的试题。”说着,那人从怀里一探,还拿出了一张纸来:“两位大人请看,这便是小的花重金买来的。这一份,就得五百两银子。”
胡戈一听,神色就显得更加凝重,探手就拿过了那纸,看了一眼那上面的题目后,又陷入了沉思:“这到底是真是假?”
夏凯却比他要干脆得多了,只扫了那纸上内容一眼,便道:“既然有了实证,那便行动吧。至于这是真是假,只等拿下人后再问不迟。”
“好,记住,一定要抓活的。”胡戈也下了决心,举手朝前一挥,当即,那些早已准备好的锦衣卫校尉们就如一只只猎豹般猛地向着胡同深处那间目标院落扑了过去。
低矮的院墙根本拦不住这些矫捷汉子的脚步,只一顿一跃,再在墙头一按一翻,几十人就已先后翻进了院子里,然后四散开来,手持利刃就直接踹门冲进了几处屋子里面。
屋子里,正有四五名灰布衣裳的男子围在一起喝酒吹牛呢,一听到门被人踹开,看到突然杀进来几十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这些家伙顿时就吓得愣在了当场。直到一把把钢刀都架到了脖子上,他们才叫起来:“冤枉哪,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时,夏凯和胡戈两个也已施施然地走了进来。一听这话,夏凯就不觉嘲笑了起来:“小子,你这话还不是做贼心虚?”看到局面完全被控制了,他不觉有些自嘲地笑了,自家把这事看得也太重了些,居然做了这么周密的布置,却没想到这些家伙竟如此的不堪一击。
而胡戈则上前几步,拿恶狠狠的目光不断扫动着面前几名明显变了脸色的家伙:“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是奉谁人之命在那些酒楼里出售考题的?”他很清楚,这事关系到自家大人的安危,所以便没有拐弯抹角的意思,直接就奔了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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