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墓园。
路远穿着一身黑西装,他过往的人生,似乎从未像今天这么正式过,心情无比沉重。明明几个月前为了王缺德的事来过,现在又因为江莱而来。该死的世界,这样的事情,就一定要发生在他路远身边吗?
“唉,”路远低头看着‘江莱’,“不知不觉,三年也差不多了呢,江莱。谢谢你为了我做这些事,尘归尘,土归土。你整天呆在这罐子里,与世界隔绝,今天就送你最后一程,让你和这个世界,好好告个别。”
“我们,走吧。”
路远走进墓园,今天的时间过得异常的快,路远没觉得自己走几步,就来到了他为江莱随手选择的墓地。路远潦草一看,有山有水,应该算是个好地方。江莱的母亲沈云雁和父亲江鹤缓缓走来,三人也是隔了多年再次相见。
可没人希望再见,是这个局面。
“伯父伯母。”路远低头致敬。
沈云雁眼眶早已湿润,说不出话。江鹤的眼圈红红的,缓缓说道:“小路啊,你是好孩子。江莱她留给你的无理要求,这些年,也算是难为你了。”
“谢谢你,能满足她最后的遗愿。”
路远摇头,“伯父言重了,其实江莱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江鹤默默点头,和沈云雁让开了道路。路远望去,那里有个早已被挖好的坑,灰色的土壤,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几只虫子。那的确是所有人最后的归宿,可唯独不该这么早发生在江莱的身上!
来的人不止江莱的亲人,还有陈也,阮梦芸,池红鲤,陆小佳,楚怀柔,甘莱很多很多人。周向峰缓缓走来,来到路远的面前,“去吧,把江莱放进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知道啦,这点事我还是能干好的。”
陈也走来,拍了拍路远的肩膀。
“路哥.......”
路远笑,“放心,这个坎你路哥还是能迈过去的。人都死了,那还能怎么办?放心放心,没事的哈。”路远眼看阮梦芸等人都要上前说话,连忙制止,“诶,不用一个一个来给我开导。真不用,这都三年了,都分手了,想想就行了,我路远难不成还真会为了一个死人发神经吗?”
“今天是江莱的大日子,我会让她安宁的。”
众人退去,路远迈开步伐,走向那个坑。
那个美艳动人,机智活泼,爱耍滑头,觉得自己天下第一漂亮的江莱,就要埋在这么个鬼地方吗?路远想着,下一刻才发现自己早已来到那个坑里,将江莱放下。他起身,与此同时一阵风吹来,吹起他的衣角和发梢。
江莱,是你吗?
周向峰道:“路远,上来吧。”
“哦。”路远爬上来,望着坑里的‘江莱’,没有动作。随着工作人员将泥土一铲又一铲地填充上去,看见那个粉色罐子被泥土覆盖一次又一次。路远依旧是静静地看着,没有任何举措。
周向峰盯着路远,可就在他一眨眼的功夫,路远不见了。
“砰!”
“路远!”阮梦芸惊呼,所有人担忧地看去,却发现路远不是凭空消失,而是躺到了那个坑里,就在‘江莱’的身边。周向峰的脸色阴沉,来到坑边。路远笑着,“表哥,早上好啊?”
周向峰说:“路远,出来。”
路远仿佛没听见周向峰在讲话,继续自言自语,“表哥啊,我觉得这个墓地还是不太行。昨天晚上王缺德给我托梦,就说我选的这个墓地很不好。他可是龙虎山天师,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听一下他的意见。你看哈,他死了还能给我托梦,想必修为一定很高深莫测啊!听他的准没错”
“我身为他的亲传弟子,我提议,埋江莱的日子还得往后延,反正这个墓地是不行了。”
周向峰握拳,“路远,出来!”
路远翘起二郎腿,双手垫在后脑勺,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西装早已脏兮兮的。
“其实表哥,我觉得这个昭华墓园也不太行,咱们可以换个墓园。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啊,反正今天是埋不了了。”
“路远!”周向峰怒吼,“给我从坑里出来!”
“周向峰!”路远大叫道:“我他妈说了,今天不准埋!操你妈你听不见吗!”
“路远你王八蛋!”
周向峰扯下领结,脱去妨碍他行动的外套,直接跳下去。他抓起路远的衣领子,然后就给了路远一拳!
“砰!”路远被一拳击倒,疼痛感让他清醒了点,嘴角的血液被他吞咽进去,剩余的被他吐到地上。
周向峰道:“清醒点了没有,清醒了就给我上去!”
路远抬头,周向峰看见他的眼神无比震惊。因为路远的眼神里全是祈求和脆弱。
“表哥,你今天多打我几拳,我不还手,把我打残都行。”
“今天,咱们先不埋行吗?”
周向峰愕然,他不是没见过路远这副样子,可路远今天似乎是把这三年沉寂的所有感情一次性爆发了。以至于能让他这样的日子,发这样的神经病!周向峰走去,握住路远的臂膀,“路远,别闹了,我明白你对江莱的感情,但是今天这样的日子不合适,上去吧。”
“一定要今天埋?”路远问。
周向峰刚点头,路远的拳头就已经来到了他的脸颊,这次是他被一拳击倒了。
“向峰!”梁玉茹大叫,却被周向峰示意没事。
“埋你妈!今天埋谁都不能埋江莱!”
路远抓起周向峰的领子,“不准埋!不准埋!老子说了,不准埋!”
周向峰的眼神变得嘲讽,“路远,我还是那句话。”
“等人死了之后才去爱她,你不觉得这样的你很愚蠢,很贱吗?要不是因为你这些年不去找她,能让江莱抱着遗憾离开吗?”
“路远,你个烂人,不要再缠着江莱了!”
“好好好,哈哈哈哈!”路远跟失心疯了一样,“你居然还敢骂我?我叼你妈的,今天除了江莱不准埋,我还得打死你!”
“来啊!”周向峰也来劲了,“看看谁打死谁!”
“反正今天,江莱是埋定了!”
“我是她前男友,我说不准埋就不准埋!”
“我是她表哥!今天江莱是埋定了!”
“表哥算个Jb!”
“前男友算个屁!”
人渣和律师就这么扭打在了一起,打了一会儿工作人员就已经上去拉架。路远和周向峰不是什么拳击手格斗家,很快就被拉开。路远眼疾手快,挣脱束缚后不去打周向峰,而是迅速的抱起‘江莱’就跑。
周向峰大喊,“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哼,就凭你们几个歪瓜裂枣?想抓住你路哥?”
“做你的春秋大梦!”
路远看向陈也,“陈也,替你路哥我垫后,回头请你喝一个月的酒。”
可这次,陈也没有听路远的话,而是默默站到了路远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路哥,”陈也说,“别闹了,放下嫂子吧。”
路远愣住,“陈也你他妈的,老子帮你抢婚,帮你打架,这回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居然背叛我!”
“路哥,就事论事。”陈也道:“嫂子她,江莱她......已经死了啊。”
江莱死了啊!
如同晴天霹雳,没有任何夸张的成分,陈也的言语犹如一道雷击贯穿路远。路远咬牙大叫,“不帮我就不帮我,给我让开!”陈也没有让开,路远没有犹豫,直接一拳打去。陈也躲开,路远没想到陈也这家伙居然有些拳击手的功底,接下来陈也的一拳打在路远的腹部,让路远直接跪地!
“噗!”路远干呕跪地,陈也则是伸手从他手上就要夺走江莱。路远死死抓住不松手,其余人上去帮忙。路远痛苦大叫,“阮梦芸,陆小佳,池红鲤,快来帮我啊!快来帮我啊!算我求你们了!”
阮梦芸等人只是默默地看着,并没有出手。
路远的眼神逐渐变得绝望,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对他伸出援手,因为他做的事情是错误的。
妈的,凭什么!
死亡的确是所有人的归宿,可唯独不该是江莱的!
无论谁死,江莱都不该死啊!
该死的人,从来都只有他路远一个啊!
“不要动她!不要动她!”
“江莱没死,江莱根本就没死!”
“她还活着,我都能看见她的,看见她穿着黄色连衣裙,看着她蹦蹦跳跳的,上次她还跟我去北京了。我在红绿灯看见她了,和以前一样漂亮啊!她根本就没死,她就在我的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
“真的,我说的是真的啊!信我,信我啊!”
“他妈的我知道我是人渣,可唯独今天,能不能来几个人相信我!”
“帮帮我,帮帮我!”
“要我亲手埋葬自己爱的人,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救命啊,救命啊!”
惨叫连绵不绝,路远哭得撕心裂肺,可这于事无补。
意外,也总是突如其来。
“砰!”
争抢中,那个粉色罐子落到了地上,碎裂开来发出了响声。响声不大,却镇住了所有人。骨灰落在地上一堆,路远呆呆地看了几秒,缓慢开始摇头,“不要,不要......不要啊不要啊!”路远疯了似的冲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风,他害怕,害怕江莱再次离开他,无论是以什么样的方式。
可天公不作美,此刻刮起了狂风,‘江莱’就这样被吹散,散落天际。
路远趴着,死死盖住却无法抵挡‘江莱’的消散。
“该死该死!该死.........”
“为什么会这个样子,为什么!”
“我说好了不会再放手的,为什么还是没能完成约定啊!”
“我........”
路远突然不哭了,他愣在原地,抬起头来有些迷惘。
因为两件事。
第一件事,风太大,他张嘴吃到了江莱的骨灰。
第二件事,这味不对。
路远看着自己手上的骨灰,居然大胆地用手指捏住一些,放进了嘴里。
味,果然不对。
他喃喃自语,“甜的?”
这他妈怎么可能!
妈的有问题!
谁家骨灰是甜的!
“这他妈是怎么一回事!”路远连忙站起来,看着所有人,“江莱的骨灰怎么会是甜的!这种玩意怎么会是甜的!”
没有人回应他,默默低头躲避他的视线。
只有被他打得很惨的周向峰缓缓走来。
路远握住周向峰的双臂,眼神里全是光。
“表哥,你告诉我,这骨灰不可能是甜的对吧。那么这就不是江莱的骨灰,江莱没死是吧。江莱搞出这些,就是为了玩我是吧!对吧,没错吧,是这样的吧!”
周向峰抬头,“江莱,的确还没死。”
“好!”路远大喊,“我就知道!哈哈哈!果然没死!我就说,那个小魔女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死了呢,果然就连癌症都不是她的对手啊。”
“不愧是我前女友!”
“牛逼啊!”
周向峰脸上没有任何色彩,只是继续阐述可怕事实。
“江莱,只能活两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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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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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到地狱,只需要一句话。
无言的沉默,最后被路远自己击破。
“什么意思?你他妈的在说什么啊!”
周向峰说,“路远,恭喜你完成了江莱的所有考验。所有的事情,就让江莱自己和你说吧。机票已经为你买好了,今晚就出发。”
“见她?去哪?”
“伊甸园。”
周向峰说,“江莱她,在伊甸园等你。”
“路远,还记得吗,伊甸园这个名字,以及你和江莱第一次的相遇。”
路远站在原地怔怔出神。
伊甸园?
这个名字,让路远的大脑剧烈疼痛,似乎有什么深藏在他的回忆里,被这三个字唤醒了。
伊甸园,是个医院。
那个医院,他曾去过的。
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去过的。
他路远在那接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治疗,给他治疗的医生姓姜.......
他有个女儿,和他玩得很好。
她叫.........姜莱。
不对........
好像是,江莱.........
.............
小江莱坐在路远的身边,二人并肩看着夕阳。
“路远,其实我骗了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小路远抬头。
“我其实叫姜莱,不叫江莱。”
小路远眯起眼,小脑袋开始晃悠,“.......你别觉得我路远傻就好欺负,江莱姜莱不是一样吗?”
小江莱解释,“不一样的呀,一个是江水的江,一个是姜片的姜。”
“这样啊,我妈总是骗我姜片是土豆,难吃得很。那我还是喜欢江水的江,以后还是叫你江莱.......念起来还是一样的嘛。”小路远看着小江莱低头落寞的样子,小小年纪的他并没有去深究这个名字的来历,反而是用自己的小手摸了摸小江莱的脑袋瓜子。
小路远帅气地说道:“名字不重要啦,你也可以叫我山高,反正你是我路远的朋友就行。”
“我们要好好的,一直好好的。等我的病好了,就和你一起出去玩。”
小路远站在小江莱的面前,叉腰灿烂地笑道:“好不好!”
小江莱笑,“好!”
...............
纵使时光荏苒,岁月无常。
路远,我会一直是你的江莱。
这一点,从未改变。 ——江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