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迟缓如翠玉这般的人也察觉到许酥的不对劲了。
她有些惊奇,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许酥。
水润清澈的杏眼,小巧精致的鼻尖,还有那不点而朱的唇......是她们家姑娘没错啊。
翠玉傻愣愣的看着许酥,缓过来之后面上的表情几乎是吓得要哭出来,由此可见,裴屹此人的风评究竟有多吓人。
“姑娘......小姐......主子,就不能换一个吗?”
许酥有些好笑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轻摇脑袋,斩钉截铁的对她说:“不能。”
她也不换,答应了他若是下辈子报恩要以身相许的。
她是个讲信用的姑娘。
琼珠也皱着眉,她做事比翠玉要更稳妥些,但是......许酥这信息量太大了,她一时也消化不完。
还以为小姐出来,是买什么物件,又或者只是想出来散散心。
谁能想到,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娇小姐,竟然一出门就是要去找男人......
还找的是这样......恐怖如斯的男人。
她默默的消化着,许酥向来聪慧,指不定以前太后同她说过什么,她们这些做奴婢的不知道罢了。
她在心底给自己打气,然后抬起头来坚定的对许酥说:“姑娘不怕,奴婢会保护你的。”
许酥也不解释,她今日的举动已经与平日里大相径庭,再说下去,只怕她们两个真要去古寺里跪上一夜了。
宁远王府同盛乐府隔了三条街,她为了掩人耳目摘了马车上的刻有姓氏的雕牌,马车也选的尽可能低调的色系,但用料却不俗。
马夫听了她的话,走了一条小径,绕了一个大圈。
忽而起风吹起车帘的一角,许酥半眯着眼小臂挡在了眼睛上方瞥见了那一晃而过的红衣。
“停车。”
马夫拉紧嚼口,“小姐,怎么了?”
太后孝期,百姓们比他们更为松懈一些,能穿一些更为亮丽颜色的衣裳,而这般明晃晃的绯红......
除了那昏庸无能的皇帝,也就只有背负万千骂名,离经叛道的宁远王了。
她躬着身,指尖挑开车帘的一角,看着远去的马车,心下欢喜,素手往远处一指:“跟着他。”
马夫有些茫然,但这不是他该过问的事。
他“诶”了一声,便叫车里的贵人拉紧,扬起皮鞭猛抽了几下,忙着追了上去。
*
京中势力盘根错结,裴屹想要培养一批死士并不容易。
他半阖着眼,身体慵懒的半靠在车厢上,腿上还盖着一床厚重的软被,偏偏整个人又奇异的穿着一件单薄的绯红衣袍,腰间系着一条缂丝白玉带衬着窄细的腰身。
玄夜从外面进来,挑起车帘,目光寒冷的看着身后那辆紧随着的马车,转过身来请示,“殿下,有人跟着我们。”
裴屹平淡的“嗯”了一句,像是坐的不舒服,缓慢睁开了双眼,有些不耐,“管他作甚,不怕死的宵小之辈。”
啧,他倒是许久没好好玩过了。
敢跟他的马车,有意思。
他嘴角闪过一丝浅淡的笑意,泼墨般的长发高高竖起,剑眉星目,浅薄的内双眼皮下敛的时候能瞧见一颗又小又淡的黑痣,格外的欲。
神色平静寡淡,像是从天上走下来的谪仙,如今微微一笑,有些痞气,叫人失神。
“走快些。”他低声吩咐。
许酥的马车越走越快,车身摇晃着,她身子娇弱,根本受不住这样重的颠簸。
翠玉也是,她同琼珠分工明确,她主内......如今车内这样颠簸,她不比许酥好,还隐隐有些想吐。
她捂着嘴,朝许酥摇摇头,将外头的琼珠推进了车里,跑去外头同马夫一起赶车,只留琼珠在里头照应。
许酥捂着胸口,脸色惨白,飞快的车速将轿帘吹起,极寒的冷风往里头灌,冷的她牙齿都在抖。
琼珠经常出府,这马速快是快了些,但她是受的住的。
瞧着许酥这副模样也忍不住心疼,“姑娘,慢些吧。”
许酥一手紧紧抱着汤婆子,一手撑着车臂,整个人紧紧的被琼珠拉着,缩在马车的角落里,背脊用力的靠着,倔强的摇摇脑袋,“不成,一定不能跟丢了。”
她半咬着唇,心里狠狠的骂着裴屹这个混蛋。
他一定是发现了,故意走的这样快!
裴敬恒的速度很快,她记得,上辈子回帖不过两日,裴敬恒就来了府里三四趟,百般求娶,她一点头,马上就被迎进了东宫。
若今日见不到裴屹,只怕日后的路要更难走。
且不谈能不能和离成功,那东宫就是个吃人的魔窟!
“叫马夫一定跟紧了,万万不能跟丢了。”她小声的同琼珠说着。
一阵寒风吹过,树桠上的厚雪也压断了枝头,砸到地面上划开,叫这路更加滑。
裴屹百无聊赖的拉扯着自己腿上的软被,忽而鼻尖涌来一阵清冽的冷香,让人格外的舒心。
他笑了笑,慢条斯理的感叹:“是个姑娘啊。”
玄夜一顿,往茶水里添糖的手也抖了抖,汗毛都竖了起来。
有姑娘追着殿下,这是件让人毛骨耸然的事情。
早年殿下被接回京城,也是有大胆的世家女上赶着追着,可她们见了殿下的雷霆手段转而就开始编排了起来。
再有大胆爬床的,直接被剥干净了衣裳倒吊在宁远王府的门口,逼得那女子来不及归家,便一头撞死在宁远王府门口的石狮子上。
正常人都会觉得这事晦气,恨不能赶紧换一个守门的石狮。
可他们殿下却笑得极为开心,语气阴冷:“石狮子连个色都没有,如今正好,朱红染色,好看的紧。”
他坐着木椅,饶有兴趣的欣赏着门口的石狮,当众出口要扒了那女子的皮做成红灯笼同那石狮相配。
众人哗然,至此无人再敢招惹这容貌俊逸的男子。
也不知马儿跑了多久,天上的落雪也小了些,只剩寒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呜鸣哀恸,叫人心悸。
那股幽香时不时便往裴屹的鼻尖里钻,他低沉着出声吩咐:“慢些吧。”
*
玄夜第一次伺候裴屹,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也不敢发出什么声响来,端着新泡好的花茶,“殿下尝尝可还要添糖。”
可怜他一个从底层爬上来,武功高强的死士,如今不仅知道了这等秘辛,还要做着泡茶这等精细活儿。
裴屹抿了一口,没说话,只叫他将那一袋子的糖块散了装在小食盒里递过来。
玄夜眼睛一闭,有些忧伤。
他知道,这是不好喝的意思。
只盼着殿下此去斗兽场能收一个懂内务的奴才,他一个粗人,真真学不会这等典雅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