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没有。”中年男子还在辩解。
但是狡辩什么已经没有人再去听了,几个衙役绑住他的双手,推推搡搡的将男子带走了。
“你是杀人者什么人?”衙役命人将阿婆的尸体处理好,勘察完现场后问李熙螓。
她关心的是他们怎么处理尸体,遂问:“你们将老人的尸体送去哪里?会好好埋葬吗?”
他不知道怎么就恼了,不耐烦道:“你在指示我该如何办公务?”
李熙螓努力收敛着自己原本的脾气性子,好大的“官威”,不肯说就罢了,她跟着去现场就是。
“挖土刨坑是需要弟兄们出力气的,你若是愿意给钱,也不是不行。”不良人在宅子里到处勘察,知道宅子破旧了点,正琢磨着谁知这女子竟一直跟着。他用余光扫了眼她手里的东西,不禁有些好奇。
她捏紧手里的帕子。
正想开口,他就讥笑道:“罢了罢了,别在这碍眼,看在这宅子的份上,我会命下边人埋个好地方的。”
“宅子?”李熙螓不明白什么意思。
“这不是你该管的,还有你什么人,到底跟这户人家有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就赶紧离开,别碍手碍脚!”他语气并不好,想着她马上就会麻溜离开了,便又全神贯注地从墙壁的视线落向屋顶。
堂屋的屋顶上有处漏,些许木料已经剥落。
“我……就是安邑坊的百姓,那位阿婆的孙女与我交好,本想来找她玩,谁知阿婆说她已经被那畜生卖了。你要是能查到叫‘善落’的女子卖到了哪家青楼?我必会谢你。”李熙螓第一次说谎,善落的名字是从那畜生口中得知的。若不是碍于身份不能暴露,哪还需要自降身份求助一个不良人?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李熙螓一眼,而是扫视着房间的陈设,面露嫌弃之色,不知道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有些人就是亦正亦邪的,他可以正道,也可以欺负百姓搜刮民脂民膏,这种事古书上也屡见不鲜。
他听到是安邑坊的,不屑之色愈增,“都是贫民,你能拿什么谢?”一双眼睛这才舍得从屋舍中挪开,上下打量着她,不禁浮现一抹惊艳。
当差这么多年他什么女子没见过,还真从未见过这般惊艳的让他难以移开视线的女子。
李熙螓便也不再多说什么,曾经的公主,万人敬仰,如今与这身份有如云泥之别,又有谁会重视她。
“查……也不是不能查,只是,你打算给我什么好处?”这个女子美的无人能及,居然居然还自带一股子贵气,这样的郊区有这般气质的女子,实在生平第一次见,豪不夸张的说,她比这宅子更让他心猿意马啊。
刚刚他眼瞎了吗,眼底只有这破宅,而当下屋子里却只有两人……
李熙螓觉得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她觉得有被冒犯,却不能发作,于是顺着话茬道:“你想要什么好处?只要不过分。”
不良人走近了些,不禁更加愕然,这小脸一丝瑕疵也没有,白皙剔透似乎不食人间烟火味。
他咽下唾沫,声音都变了个调,“那女子既身在青楼你打听她做什么呢?难道你想为她赎身?”
李熙螓不想跟他解释那么多,不帮也是情理之中,她冷声道:“罢了,只是我有一个困惑,你们怎么处理那个弑母凶手?”
这回他颇有耐心答道:“当然是交给官府处理,按唐律是逃不了死罪的。”
那就好,这畜生若是轻判,怎对得起一条刚才逝去的生命!
一开始不良人让她走她不走,现在她想离开,不良人便拦在她身前,“小娘子是安邑坊哪户人家?我好上你家提亲呢。”
李熙螓没有说话,她拒人千里的冷冽眼神就是回答。
不良人也不恼,他活了三十多年虽然已经有了妻儿,在秦楼楚馆也有几个绝对漂亮的相好,但这般绝色又生在贫民之家,想得到可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他看着李熙螓离开的背影,并没有去强取豪夺,安邑坊,稍微打听打听就知道她是哪一户,再请几个兄弟帮忙,花点钱“正大光明”的带走她。
李熙螓出来后,发现雨停了,地面湿漉漉的,沾在鞋底的雨水从侧面翻涌浸透了精致的绣花鞋面,一双脚霎时间冰凉蚀骨。
即使云开雾散,即使阳光如缕照在脸颊上,却感觉并不温暖。
从人贩子手里救走了三个女童,到亲眼看见一位老人从濒死到死亡不过瞬间,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好似在告诉她,这个世界是危险的、邪恶的,并没有庄子里安全。
但世界上并没有完完全全的安全,只是阿爷将一切都撑起来,将阴暗面遮住,撑起了一片安全舒适的区域给自己,若自己心安理得继续接受那么就等于无视了阿爷的艰难和困窘,空有公主的名号,实则也不过是一个无用累赘罢了!
重新平复心情,看着熙攘的人群,来往不息的车马,打开手心攥着的手帕,一块墨玉赫然眼前,透亮如脂,粗浅的从工艺看大概也有百年了。
不知不觉往东市走去,心想一般青楼也是店铺,该在曾经所谓的闹市才对。
而身后的一处拐角处,一双眼睛不断……的追随着她。
大明宫内朝堂事务众多,皇帝公务繁忙,心力交瘁,再加上唐兴昨夜逃出宫去,他这颗心就没落下过。
紫宸宫内,一个身穿赤黄色衮冕龙袍的男子与一位身着黑袍男子对案而坐,旁边的宫人跪地佝头煎茶,只看见桌边两人面色肃然交谈着什么。
“阿兄,你是说熙螓离开了大明宫?”李偘不可置信。
“她自小就任达不拘,也是个尊崇内心的人,我让她嫁人,她不愿,现下一个人带着一个丫鬟,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李晔撩起袖口,侍人便将刚煎好的茶盛上案。他趁热喝了一口,呼了口热气,也不知是为唐兴叹气,还是这茶太烫。
“阿兄何不派禁军找她,这丫头庄子里任性惯了,几年来才回宫一次,她岂懂兄长的一片苦心,等找回来好好说说她。”李偘语气虽急,却没真的怪罪唐兴的含义,倒像是安慰皇帝所说的。
说起这个侄女,倒是几个侄女中最幸运的。如今好端端的逃离了皇宫,作为皇叔也是莫名的担心胜过愤怒。
皇帝无奈道:“不可,若打草惊蛇,惊动了梁王的耳朵,恐怕对熙螓反而不利。”
“那阿兄的意思是?”李偘显然已经知道该怎么做,只是不知道这样行不行得通。
“你亲自去找她,务必将熙螓安全带回来!选驸马什么的,朕不逼她,只要人安全就好。”皇帝再次举起面前的茶杯,呷了一口后尝到了些许咸味,还未待回甘之时,他却将剩余的茶水一口灌下,好像将一切的无奈都悉数随着茶水吞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