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契看到李熙螓,见她唇角也挂着笑,接着道:“当时我承诺赔偿,奈何他们不缺这棺木费用,只怪我搅扰死者安宁,要我以命相偿。我拿出了全身所值之物,足能买下几口上等棺材,奈何店家妻儿不依,一路缠扯到外头……”
二郎慨然,接话道:“我一心从商,虽将二十有八却并未娶妻,遑论儿女成群?想必你是不信的。好在打开棺木看了,否则我倒是死无对证了。”
说罢,众人哄笑一阵。
“后来怎样了?”相夫人催着他接着说后续。
二郎却接言道:“后来正好要去那里吊丧,因与那店家是多年好友,又同名同姓,听到殇讯自然是要去的。所以才看到契郎被那死者妻子儿女拿了匕首要逼他偿命,我吓得一跳,忙出面阻止。好说歹说,他们看在我的面子也就止息了那场闹剧。”
“原来如此,我们该敬契郎一杯才是,若不是他锲而不舍,怎容易寻到二兄长!”说着二郎三郎皆举起杯子,与龙契对敬饮下。
相夫人叹着对几个儿子感慨道:“真是命运捉人,如今你们父亲亡故,家族颓废,得亏二郎从商挣下一番家业,如今又要找寻弟弟,身上担子重了,不得于往常一般,以后不必顾我,在家用上该缩减便缩减才是。”
二郎笑言:“母亲多虑了,以往父亲最不喜我从商,只叫要与我断绝关联,我怕累及父亲官声,所以在外隐姓埋名,实则我创下的基业倒也不至于令母亲缩衣减食得地步,母亲可问三郎,他是知道一二的!”
三郎听了,立马替二郎证实道:“阿娘,二兄长说的不假,前两年我随他游玩见识,那一月见识了二兄长的基业之大,母亲可不能轻视,若论兄长创下之家业,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相夫人半信半疑,要他少说此等大话,转而又看向龙契,龙契也说是如此,她不禁笑道:“看来只有我这个母亲不知道自己儿子的本事了。”
说着席间便依言笑了起来。
酒过三巡,唯有李熙螓不曾饮酒,相夫人亦不善饮酒,因今日高兴多饮了几杯就不得不被丫鬟搀扶回房歇息去了,李熙螓见此亦要一同回房。
三郎已有醉意,但是不忘之前有话要问她,遂起身作揖,“娘子慢走,我有一事想问。”
“何事?”李熙螓停下。
相夫人扶着头,要回房时缓声道:“你们且说,我回屋躺着去。熙螓,这里丫鬟婆子都可支使,若有需要的只管吩咐她们就是。”
李熙螓应下,夫人便被搀走了。
三郎一口酒气就这么直直喷薄在她脸上,她微微不适退了半步,蹙眉忍住没有拿帕子掩鼻,遂问:“三郎君有何事?”
“我……我……”三郎想了想,忽然间昏头转向,乜斜着眼,指头一通乱指,“我要说什么来着,我说……”
骤然幽光乍现,他脑海浮现出一人身影,忽而哭,忽而笑,忽而怒……他也遽然傻笑起来,后又悲恸万分,像个丢了魂似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一头直要栽进她身上去。
三郎虽瘦了许多,却身量不矮,这一栽必然将李熙螓扑倒不可。
李熙螓看他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就知道他已经醉的不成样子了,正想离开,却不知对方倒栽葱而来。
倏然龙契闪身而来伸长手臂挡住他倒下的身子,只听扑通一声,三郎整个人摔在了二郎身上。
二郎虚惊一场,堪堪扶住醉酒的三郎,他亦本有些醉意也已消散大半,经商多年自然酒量比三郎好些,旋即与龙契道:“这家伙都喝多了,我也差点醉迷糊了,我先送他回房去。”
李熙螓惊魂未定,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你也随他们一起去吧,我坐会儿。”
刚才一激动身子疼痛不适加重了起来,旋又坐下捂腹。
“你腹中不适?”龙契看她这副模样怎放心,“你等等,我去请医!”
“不用!”几乎是从唇齿间挤出来的声音,“我只是……”
一旁收拾桌上碗筷的婆子忍不住道:“我看她是来癸水了,快将她扶进屋里躺着,拿温热之物敷着小腹会好受些。”
龙契面上一烧,饶是没见过,也听说过什么叫癸水,只是看她脸色苍白,便心中一揪,看四下只剩一个婆子,随即问她:“你可叫几个丫鬟将她扶进去?”
婆子抬眼睨了二人一眼,笑将起来,“这二更了,哪有能使唤的丫鬟,方才老婆子我都看在眼里,这时候还有什么男女大防?你背着进房去,岂不比我这个婆子轻省?”
方才能使唤的丫鬟已经都搀扶夫人回房去了,这里的确没了别人。
龙契听罢也是有理,拦腰拦腿一揽,依着她的姿势搂起她来。
李熙螓猛然间面上错愕,慌乱一瞬,“你竟听她的?其实不用麻烦一会儿就能走了。”
“你还怕我不成?”
他脱口而出这句话时,李熙螓已经被带到外头,风拂在面上,自己的发丝吹向他的下巴,斧凿雕刻一般的下颚,强有力的气息,以及身上淡雅的男子气味,令她本未饮酒却觉脸颊骤然发热。
月色如洗,连洒在身上的光都清澈透亮。
“我……”
直到回房,一路无言。
他为她点了灯,一只烛火之光便霎时间将她脸部轮廓映照眼前,如惊鸿一瞥。
躺在被窝里,她许久才缓过来,看他离开又回来拿来了汤婆子,被子里顿时暖了许多,见他还未走,李熙螓便感谢一番道:“多谢郎君,好多了。”
“以前似乎不曾发作过,难道还有余蛊未清?”龙契疑惑道。
之前她住宰相府数月,每日虽不是活泼欢脱,却也从未看她如此难受难忍过,只能推测上次中毒以后而有的症状。
李熙螓不成想他竟知道的这么确凿,随即点头:“想必中过蛊毒的缘由,自那以后就每每都会难受了。”
只是在宫里时疼的那两日有张竹丝在,又是为她告假又是空闲时照顾她,倒也不难熬。
想起张竹丝,她也心有一丝愧疚,那日她为能顺利带阿弟出宫,给张竹丝下了贪眠之物……不过,想必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