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小手已经接过陆庭煜手中的包子狠狠咬了一大口,晶亮的双眼中尽是满足之色,“牛肉馅的,我喜欢!”
陆庭煜面带歉意,“抱歉,买豆浆的人有点多。”
陌挽笙抽出手对着陆庭煜摆了摆,“没事没事,你能给我带早饭我就很开心啦!”
话落,哼着小曲先一步朝着沉虞山的方向走去。
少女的嗓音清脆又空灵,就像山间自由飞舞的百灵,让人不由自主的就跟着扬起了笑意。
陆庭煜眉眼微扬,抬脚跟上陌挽笙的步伐。
因为有陆庭煜在,所以这次两人很容易就捕捉到了三只七月蝶,陌挽笙一脸欢喜的将蝶翼上的磷粉收集到了小瓷瓶里,而后宝贝一般的放入怀中。
有了这些磷粉,扶桑蛊应该就能彻底复原了。
昔年,扶芷从南疆离开之时,自身和扶桑蛊都是受了重伤的,后来,为了恢复扶桑蛊身上的伤势,扶芷先是以自身精血喂养,而后又奔走了不少地方,这才得以让它的伤势稍稍好转了些。
然而,不等扶桑蛊身上的伤势彻底痊愈,扶芷就在生产陌挽笙的时候因为失去精血过多导致了难产,虽然最后母女二人侥幸都活了下来,可扶芷却也因此身子大损,没过几年就香消玉殒。
蛊主死亡,伤势得不到治愈,扶桑蛊陷入了沉眠,直到十年后才被陌挽笙意外唤醒。
也由此,陌挽笙开始了扶芷没有完成的使命,竭尽全力的为扶桑蛊治愈伤势,至此,已有三年。
而七月蝶羽翼上的磷粉,则是治愈扶桑蛊的最后一味毒药。
陆庭煜熟练的将捕蝶网中的最后一只七月蝶放走,才一脸好奇的看向陌挽笙,“我还没问,你收集这些磷粉是为了做什么?”
通过几次的相处,陆庭煜看得出来陌挽笙是一个心思纯善的姑娘,而收集毒药这种事,明显同她是不搭的。
陌挽笙一脸坚定的冲他摇摇头,“这是秘密,我不能告诉你,不过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拿它害人就是了。”
扶桑蛊是扶芷留给他们唯一的念想,所以陌挽笙想治好它,至于它有什么作用,又能发挥出来多大的威能,这并不在陌挽笙的考虑范围之内。
见陌挽笙不愿多说,陆庭煜也不强求,“好,我信你。”
虽然不知道陌挽笙的目的是什么,但陆庭煜愿意相信这个小太阳一般温暖耀人的姑娘。
闻言,陌挽笙当即绽出灿烂笑颜,“我果然没看错,你是个好人。”
陆庭煜笑笑,“你也是好人。”
陌挽笙眼眸晶亮,“既如此,那今天中午我请你吃饭吧,就当是好人之间的第一次正式聚会啦。”
陆庭煜满脸笑意的点点头,眸底的忧愁散去,只剩下满眼欢愉。
此时,陆庭煜还没有注意到,每次同陌挽笙在一起的时候,他都会下意识的忘却曾经的伤痛。
阴霾多日,在陌挽笙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出现之后,陆庭煜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第一缕阳光。
……
时光匆匆而逝,转眼间,陆庭煜来到华凌城已经三个月了。
霆湖的荷花已经谢了,城外沉虞山上的菊花相继开始绽放。
这三个月里,陌挽笙几乎每一日都会来找陆庭煜一趟,小姑娘眼中的情绪也从一开始的崇拜渐渐转化为爱意。
陆庭煜看的真切,却是从未戳破过。
因为陆庭煜亦是享受陌挽笙陪伴在身边的日子的,只不过,他心中更清楚,终有一日,他是要离开华凌回到盛京的,所以对于陌挽笙真挚而热烈的爱意,他不敢回应,亦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九月初五,秋日已至,饶是在大楚之南,夜里也已经莫名多了几分凉意。
昏暗云层下,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从空中飞过,最后在城中客栈的某间窗子前落了下来。
陆庭煜打开窗子,将信鸽脚上的竹筒拆下,取出里面的字条。
信纸舒展,就见上面赫然写着三行小字——
已得将军深信,门中准备多时,可进军江湖。
字条中的内容再清楚不过,信件是潭姬传过来的。
潭姬,靖安王手下势力千毒门门主,同时亦是镇西大将军戚烈的心上人。
从一介孤女到将军夫人,谭氏在靖安王的帮助下足足走了十余年,只不过,还不等谭氏有所作为,靖安王就被雍和帝派人刺杀而亡。
靖安王死后,他生前培植的那些势力就悉数成了陆庭煜所有。
本来,一开始陆庭煜并没有想用这些势力做什么,可双亲之死、挚爱入宫的阴影始终蒙在自己的头顶,所以最后陆庭煜到底还是没能把持住那颗早就被仇恨蒙蔽了的心。
他想让靖安王府变得更加强大,想要靖安王府再也不受皇室宰割,想要……得到那个本就有陆家一份的掌控天下之权。
所以陆庭煜接受了下属们的建议,暗中培植朝廷势力,发展千毒门,一步步将初代先帝所留圣旨上的内容变成现实。
而离开盛京来到华凌,也是计划中的一环,一部分是为了淡忘悲伤,更大的一部分则是为了掩人耳目。
雍和帝对靖安王府忌惮至深,就算是死了亦安插了不少眼线注视陆家的一举一动,所以若是在盛京陆庭煜无论做什么都要束手束脚,于是便有了今日的华凌之行。
只不过,陆庭煜怎么也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陌挽笙,那个纯良美好又待他一腔真心的姑娘。
想到陌挽笙,陆庭煜嘴角不禁漾起一丝笑意。
毫无疑问,对于陌挽笙,陆庭煜亦是动了几分心思的。
姜令仪已经入主中宫,又深得楚南宸宠爱,如今更是生下储君地位稳固,日后只会辉煌无双。
而早在姜令仪嫁入东宫的那一日起,就注定了陆庭煜与她再无可能,空守三载,也算是全了曾经的情分。
如今,双亲亡故,陆家嫡系仅剩他一人,娶妻生子延续血脉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他必须要走出过往,走完一个世家子弟该走完的一生。
而提起娶妻,陆庭煜最先想到的就是陌挽笙。
如果往后余生能同这样的一位女子携手度过,那自然也是好的……可陌挽笙的身份,却又让陆庭煜踌躇不前。
她可是华凌城捧在手心上的小公主,怎么能抛下一切同自己回到盛京呢,那样于她,未免太过不公平。
想着想着,好不容易恢复睡眠的陆庭煜再次失眠了。
……
翌日,陆庭煜顶着青黑的眼眶走出房间,就见楼下大厅角落里那抹熟悉的身影正在对窗惆怅。
曾经欢笑无虑的小姑娘如今竟有了忧愁?
陆庭煜微微蹙起眉头,朝着陌挽笙走去,就见桌上摆着一盏早就凉透却是一点未动的清茶。
看样子,她已经来了有些时候了。
“笙笙。”陆庭煜唤了一声,陌挽笙当即一惊,下意识转身回头,目光在看见陆庭煜的瞬间又染上雀跃,“你来啦!”
然,雀跃之后,陌挽笙又开始惆怅,两种情绪不断在眸中变换,看上去纠结极了。
陆庭煜将她面前已经冷了的茶水换掉,重新倒上一杯热的送到她面前,“怎么了?有心事?”
相识至今,陆庭煜还是第一次看见陌挽笙这般模样。
陌挽笙点点头,不过余光朝着正在柜台前忙碌的掌柜的看了一眼,当即又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我们出去说好不好?城南的菊花开了,我们一边赏花一边说好不好?”
陆庭煜点头应下,可起身瞬间又有些疑惑,“为什么不去沉虞山?”
沉虞山的菊花开的更好,环境亦是幽静,显然更适合观赏。
闻言,陌挽笙嘴角倏地抿起,“因为我一会还有事情要做。”
陆庭煜不知道她一会要去做什么,但尊重她的想法。
两人从客栈离开,沿着偏僻街巷朝着城南走去。
四下无人处,陌挽笙小心翼翼的打探出声:“庭煜哥哥,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就没个心上人吗?”
陆庭煜朝着谨慎不已的小姑娘看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难过,“有。”
一个‘有’字,将陌挽笙原本期许的心情瞬间击垮,失神之久,以至于就连自己的声音里逐渐染上哭腔也没注意到:“那人……是谁啊?庭煜哥哥家乡的人吗?你们……”
陌挽笙还想问‘你们会成婚吗?’可话到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长这么大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就以悲剧收场,这对陌挽笙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她也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只不过我们如今,已经不可能了。”
在陌挽笙疑惑的目光中,陆庭煜再次补充道:“她嫁人了,如今孩子都已经一岁大了。”
陌挽笙显然没想到事情的走向竟然会是这样的,一时间属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陆庭煜才好,“对……对不起啊,庭煜哥哥,我不是故意提起你的伤心事的。”
将眼中痛色掩去,陆庭煜扯唇笑笑,“无妨,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也到了该忘却的时候了。”
这句话,是说给陌挽笙听的,亦是说给自己的听的。
陌挽笙点点头,沉默了好一会才继续试探出声:“那庭煜哥哥以后还会娶妻生子吗?”
陆庭煜轻应了一声:“嗯,我家三代单传,我若是不娶妻,可就彻底绝后了。”
略带调侃的语气,却是让陌挽笙一直悬着的心稍稍平静了下来,“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
小姑娘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和期盼,隐隐还能看见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
陆庭煜看的出来,不出意外的话,小姑娘的下一句,应该就是表露心迹了,可有些事情,他还没有想清楚。
凝神思索片刻,陆庭煜略过陌挽笙的问题,说起自己的过往,“笙笙,我好像从来没有同你说过我的身份,我来自盛京,是靖安王府的世子,我的父王母妃相继离世,回去之后,应该就要承袭王爵之位了。
而我的妻子,日后自是要同我一道回到盛京去的,所以笙笙,你真的想好了吗?”
陆庭煜突如其来的和盘托出,让陌挽笙瞬间慌了神,“啊,你是世子啊?”
陆庭煜的话说的很明白,如果陌挽笙想要同他在一处,就要离开华凌城。
陆庭煜朝着小姑娘点点头,“对。”
陌挽笙不说话了。
陆庭煜之前确实说过自己的家乡离这里很远,但陌挽笙一直以为他是逗自己玩的,所以从未当真,今日却听他说自己来自千里之外的盛京,当即就有些懵了。
盛京啊,距离华凌城这般远,那她该怎么办呢?
还要继续喜欢陆庭煜吗?
陌挽笙很纠结,而陆庭煜也没有打断她的思考,任由小姑娘心中天人交战着。
娶妻一事,陆庭煜早在昨夜彻夜不眠的时候就想明白了:如果陌挽笙愿意同他回到盛京,那他自会好好待她;若是她不愿意,他也不会强求,待回到盛京之后就选一位名门闺秀娶了,就如同曾经他的父王那样。
经历过这般多之后,陆庭煜对情爱一事也看透了不少。
既是强求不得的东西,那就顺其自然好了。
因为有心事,所以陌挽笙全程都是心不在焉的模样,陆庭煜也不急,而是悠然的赏着花,用心度过这可能是与陌挽笙为数不多的相处时光。
将近午时的时候,陌挽笙同陆庭煜道别。
陆庭煜明面上应了,不过转头就跟在了陌挽笙的身后,他有一种预感,陌挽笙所说的事情,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陆庭煜跟着陌挽笙从城南走到了城东,最后在一间名为江月茶楼的店铺面前停了下来。
门口处,陌挽笙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抬脚迈了进去。
进门之后,陌挽笙对着掌柜的低声询问了两句,便朝着楼上走去了。
陆庭煜越看越不觉得对劲,于是给了掌柜的一锭银子问出陌挽笙的去向,又定下了旁边的包厢,然后才凝着脸上楼去了。
因为刚刚掌柜的同他说,陌挽笙所问的包厢并不是她定下的,而是一个年轻俊逸的公子定下的,说的是好像要相看姑娘。
也就是说,陌挽笙同城南赶过来,就是为了掌柜的口中定下包厢的‘俊逸公子’。
陆庭煜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已经出卖了他,此时此刻,他属实想要看看,掌柜的口中的‘俊逸公子’,到底有多俊逸。
毫无疑问,虽然明面上说着让陌挽笙自己考虑自己决定,但危机出现之时,陆庭煜还是十分实在的紧张起来了。
说到底,他还是害怕孤身一人回到那个没有一丝人情味儿的盛京的。
走进包厢之后,陆庭煜便凑到了同对面相隔开的墙壁上仔细听着,试图想要听到一些隔壁的动静,可耐不住江月茶楼的隔音实在是太好,陆庭煜听了足足一刻钟也没能听到一个字。
抿唇沉眸半响,陆庭煜终于冷静了下来,自己今日之举,好像有些太过荒唐了?
陌挽笙想要同谁见面是她的自由,自己这般,未免太过不君子了。
想至此,陆庭煜转身走出门口,意图离开,然刚一打开包厢门,就见隔壁的包厢门也打开了。
陆庭煜身形一顿,刚想后退回去,就见陌挽笙已经朝他看了过来,满脸诧异,“庭煜哥哥?你怎么也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