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者躺在吱呀作响的木床上,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子霉味,混杂着陈年酒气,熏得人脑仁疼。
“杜爷爷,你醒醒?”脆生生的声音响起,那老者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有胸口微微起伏。他枯瘦的身子陷在薄薄的草席里,仿佛一具干瘪的躯壳。
说话的女孩约莫十三四岁,扎着两个俏皮的羊角辫,一双杏眼水灵灵的,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她身上穿着淡青色的襦裙,料子虽不名贵,但针脚细密,却也不算俗气,与这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小屋简陋得令人心酸。一张歪斜的木床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床脚的草席已经发黄,几件打满补丁的衣物胡乱堆在角落。
一张摇摇欲坠的木桌,几只豁口的粗瓷碗,便是全部家当。
然而,与寻常陋室不同的是,床下、墙角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空酒坛、酒壶。有的已经积了厚厚的灰尘,有的还残留着几滴酒液,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整个房间弥漫着浓烈的酒气,混杂着霉味,令人作呕。
杜老头躺在那里,胡子拉碴,眼眶深陷,面色枯槁。他呼吸粗重,每一次吐息都带着浓重的酒气,仿佛整个人都浸泡在酒缸里。
女孩皱了皱小巧的鼻子,轻手轻脚地收拾起散落的酒壶。她的动作很轻,生怕惊醒了老人。
她是在路过巷子时,看见杜老头歪倒在矮墙边的。老人醉得不省人事,她费了好大劲才问出住处,得知他姓杜。
当时与女子同行的还有一个年近三十的青年女子,因是修行之人,将老人带回这间小屋倒也不算费事。
只是这屋里的气味实在呛人,那青年女子此刻正在天井中静坐,灵力波动间,将那股异味隔挡开来。
小女孩见老人不理人,像个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她走出屋子,去外面的水井处打起一桶清水,先是将桌上的一个豁口的粗瓷碗清洗干净,又倒了一碗水,准备给老人送去。
青年女子看向小女孩的眼神极为温和,她柔声问道,“小筠,为何要帮他?”
世事多有不如意,这样的失意人并不罕见,如果遇到一个就帮一个,那根本就帮不完。
小姑娘愣了一下,歪着头想了想,眼中闪过一丝怀念:\"我爷爷生前腿脚不便,又总是躲着仇家,经常住在这样的地方。我早就习惯啦。\"
她的眼眶微微发红,但很快又扬起一抹俏皮的笑:\"忆师伯,我们在这儿,不会耽误师父的事吧?\"
\"无妨,\"阿忆莞尔一笑, \"有我在呢。真要有什么事,他会用玉简传讯的。\"
小筠点点头,捧着水碗往回走,嘴里嘀咕着,“喝点水,应该就会好一些了吧。”
……
阿忆、唐忘随着宋槐一起,昨日从桐洲传送到了这离相城。
作为昊洲第一大城,离相城的繁华自不必说。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各色幌子在热风中招展。行人步履匆匆,额间沁着细密的汗珠,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莫名的焦躁。
商贩们的叫卖声依旧此起彼伏,却少了一些往日的从容,多了几分不安。
宋槐要先寻人,唐忘便也不急着赶往焚岳峰祖家。三人在城中随意寻了间客栈落脚,顺便让小筠和周循从元塔中出来透透气。
小筠一出来就活蹦乱跳,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她在塔里闷了这些时日,早就按捺不住,嚷嚷着要上街玩耍。只是想到小普还在空间匣子里沉睡,少了这个最佳玩伴,小姑娘不免有些失落,撅着小嘴嘟囔了几句。
今日一早。
天刚蒙蒙亮,昊洲特有的燥热就已经扑面而来。
小筠却不管这些,拉着阿忆就往外跑,嘴里还振振有词: “要买好东西,必须赶早集!”
快要结丹的周循也打算去买点辅助突破的资源,三人连早膳都顾不上用,便匆匆出了客栈。
小筠所言不虚,此时的离相城街道早已人声鼎沸。
符箓摊位上,各色符纸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有的金光流转,有的紫气氤氲;法器摊前,灵器琳琅满目,有的宝光四溢,有的黯淡无光,品质参差不齐。
但凡规模大些的商铺,旗号上都绣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金色龙纹,那是祖家的图腾印记。
显然,这离相城的商贸早已被祖家垄断,所谓的竞争,不过是内部各支脉之间的较量罢了。
另一边,唐忘跟着宋槐已经逛遍了城里的酒肆、酒楼,却依然没有找到易姓老者所说的老酒鬼。
宋槐对此并不在意,只是闷闷地说,“杜前辈嗜酒如命,终归会出来买酒的。明天我们再继续找找,说不定他会去一些不起眼的小店喝酒,这些前辈的行事不能以常理度之。”
唐忘默默点头,他想到了韦掌柜,的确行事风格奇特,尤其擅长吵架,看来这位姓杜的前辈估计脾气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回到客栈时,出乎意料的是,不仅周循没有回来,连阿忆和小筠也不见踪影。
唐忘起初并未在意,毕竟离相城极大,店铺林立,一时逛花了眼,忘了时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然而,直到夕阳西下,暮色渐浓,唐忘才有些焦急起来。
他立即传讯阿忆,在得知情形后,不禁有些埋怨她们两人不早知会一声。
真正让唐忘心生不妙的是,周循那边竟无丝毫回讯,莫非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连忙与宋槐商议后,决定先去接上阿忆和小筠,然后再设法探寻周循的下落。
当唐忘和宋槐赶到时,那间简陋的小屋里,此时已经点上了一盏昏黄的油灯。
尽管小筠已经喂过两三次水,但那老人仍未清醒,反而沉沉睡去,屋子里回响着他的鼾声。
小筠一脸忧虑,始终不肯离开老人身边,坚持要守到他醒来,确定无恙后方肯离去。
见小筠如此执着,阿忆也未多加劝阻,恰在此时收到唐忘的传讯,便将事情始末简要地叙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