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之外,一婢女穿着的女子迎过来,见她低眉顺眼、腰背却挺得笔直。
燕相闻见那女子来了,随口一句:“都到了?”
婢女回:“是。”
燕相闻点头,示意江醒在外等候,他先行一步进去。
婢女便和江醒一起在外面等待。
那女子转过头见四下无人,才看向江醒:“江修士安,奴家主上特意吩咐,若你现在同我说那丢的东西是你所拿,待会儿便不用进去受那些盘问,随奴家去见主上,主上定当宽恕。”
江醒好一会,才侧过头,目光似笑非笑,半晌道:“盘问?罪还没定下来呢,盘个什么问?”
婢女在她的目光中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强装镇定:“江修士,我家主上已经有了证据,你...”
她轻笑出声,道:“有证据就不会让我来了,直接扣了不是更好?莫不是...”她缓缓转过头,墨绿的眸子绽开旋涡,“...贼喊捉贼?”
茶香袅袅,却依旧驱不散屋内的寒意,十几道目光全都看向大堂中央的江醒。
她就大大方方的站着,没有半点畏缩。
忽然感觉一道目光在她身上停的久了,江醒找到源头便一直盯着那人。
直到那人不好意思的把目光转开。
直接反客为主。
“江醒。”燕相闻缓缓说着,“有人看到昨晚丑时,你,用以鬼气遁形至郊外,可有此事。”
江醒坦然:“并无,子时弟子身体不适,同住边忆、安翘可证明。”
侍从出去后,没一会儿回来,与他们耳语了一阵。
旁边有侍从呈上承盘,承盘之上放置一块绿色的碎裂布料,上面所绣花纹竟与江醒袖袍上的别无二致。
燕相闻:“你可有何话说?”
江醒出奇的沉默了。
半炷香过去了,燕相闻眼中失望随着时间叠加。
正当他要催促时,他身旁的青年阻止他。
燕相闻皱眉:“花祈...”
花祈摇头,他身为渊渟的领殿师长,也绝不可因渊渟出的事而意气用事。
谁料,江醒右手执起布料,随意打量了两眼,便扔在了地上,好笑的说:“随便一个店里都能赶制的布料都能拿来作为证据?”
花祈如湖水般沉静的双眸的看着她:“那便不是你的了?”
江醒这才注意到来神曲郡书院首日,为她指路的青年。
原来是这里的师长。
她点头:“自然不是,冰桑棉是家门独产,这莲花棉自然是不能相比。”
话罢,她指尖光芒微闪,划下一片袖料,放在承盘里,侍从捡起地上的那块碎料,给各位师长验看。
花祈与燕相闻交谈了一会儿,后者才舒展眉梢。
但是为了神曲郡书院的安全,他...
“试灵吧,证明你的清白。”
他身边的几位长老欲言又止,终无人阻止。
她意料之中。
江醒面色如旧:“师长是不信我了?”
燕相闻微微皱眉,道:“非愚不信。”
江醒不回应,只说着:“试灵石何在?”
几个侍从端了个架子,上面端正的放了一块透明的石头。
“且慢!”一声娇喝从堂外传来。
除了江醒,众人目光随之一移。
花祈抬头,见到来人,:“子若?不是说要回房再找找信件吗,找到了?”
令狐子若有些慌张的闯进来,连给师长见礼都不顾的往前,那之前迎着江醒二人的婢女见到自家主子,也快步上前跟随。
只是令狐子若话音刚落,那墨绿袖袍下的略带苍白的手已经放到了试灵石上。
淡蓝色的光影缓缓升起,围绕在她的周围。
令狐子若眼中有些不可置信。
这怎么...和尊上说的不一样...
江醒将鬓边散落的发丝别过耳后,给众人留下一个惊艳的笑容,温声开口:“既以试过灵,那弟子便先行回去,才不误了考核。”
燕相闻面无表情,心里隐隐有些悔意,想要叫住江醒,却被她先一步开口挡了回去:“师长,我可否先行离去?”
半晌,燕相闻沉默的颔首。
江醒礼仪周全,向在座各位师长打了声招呼,正好与令狐子若面对面。
她眼神微微一动。
与令狐子若擦肩而过。
令狐子若心下一寒,直觉不对。
果然,婢女为了躲避江醒,脚步迈的大了些,一张白色的信纸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全场寂静。
而江醒此时已经到了门口,微微回首,眸里,轻声:“...这水仙的描金,可真是出彩,颇有...大家风范。”感叹了一声。
轻飘飘一句话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
而水仙,正是不妄宗的标志。
走得远了,似乎还能听见几声求饶的话。
“主上,奴家不是有意的...饶了奴家..求您了!”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结束了这场荒诞的闹剧。
她难得的好心情,将左手下贴着的已经凋零的毓枕花瓣捏碎。
所有真相随着孤雁南飞,而它划过天际的碎云,也只有风的陪伴。
就像烈阳照不到地底。
...
考核试灵期间,前方排着队伍,左望混到后面,见到江醒整个人完好无损便放了心,询问:“刚才老燕又把你叫去说教了?”
江醒顺势点头:“是啊。”
裴云不知从哪里出现,顺着说:“说叫什么了?”
一道清冽的嗓音不大不小传入他们的耳朵里:“出格、犯禁、狂妄、不自省。”
叶景玉站在离他们距离比较远,也不知是怎么听到了。
“叶兄这么关注我?不若从梅室搬到竹室,倒可常常相见。”
凤栖唇翕动,一忍再忍,终究是没忍住,开口:“若让他与你同在一个学室,那就不用修习了。”
左望颤动的肩膀,笑道失声,拍着凤栖的肩:“没想到凤兄还有幽默细胞,从前是我小看你了!”
凤栖优雅的拍开左望的手,不屑:“我可是出口成章!”
裴云倒是不置可否,只是轻轻推着江醒的背:“到你了。”一边不着痕迹的隔开旁边涌动的人群。
她不遑多让,左手掌心又多了一片新的毓枕花瓣,自然十分顺利的过去。
“且慢,交上面代,江醒修士需要将右手也覆上试灵。”
沈千秋早已试灵完毕,进入候场,不在这里,若是他在,想必必要讨个说法。
在这么多人面前要求换手试灵,可谓是怪事,也可谓羞辱。
闲人未免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换手可奇了。”
“不会是换人来考核?”
“依我看,江修士不是那样的人。”
“对嘛,我有次向江同门讨教问题,那可谓是干脆利落,知无不言!”
“对啊,人家上课开小差修的习也比我好,哈哈。”
一番下来,竟是无人不信她,可见人缘极好。
叶景玉在前面背对着他们,嗤笑一声:“一双手长在一个人身上还能错了不成?”
他就看不上这种暗中给人下绊子的人。
边忆在她身边挽着她,一脸正气的要发表自己的言论,与此同时还有左望、裴云等人。
她示意大家不用开口。
她转身再次走向试灵石,看到立在面前的侍从,说着:“挡路了。”
侍从这才被迫让到一边。
她右手将将要放,忽而一阵狂风四起,这股大风来的十分迅猛,众人下意识闭眼,江醒瞬间将左手覆上,而后迅速撤下,右手掌心凝了一层薄冰,捏碎袖中以防万一的毓枕花,灵气瞬间覆盖整张手,意料般蓝色的光影缓缓升起,大风也渐渐消散。
侍从下意识闭眼后又马上睁开,却已经看到江醒的右手覆在了试灵石之上。
蓝色光影证明了她的身份。
侍从一时无语,只是喃喃:“这风来的蹊跷...”
似乎是应他而说,一道暗雷劈向书院外的结界,黑色暗芒瞬间炸开,如同烟花般缓缓消散,但这暗雷看似危险,实则攻击力极小,连结界都没劈开。
“那是什么!”
“天阴了,不是吧,这大白天的?!”
不一会,又一对侍从赶来:“各位修士莫慌,院长有客人来访。”
为首的侍从给了身后几个人一个眼神,剩下的侍从心领神会,将试灵石旁边的侍从扣了下去。
为首侍从带着歉意对江醒道:“让您为难了。”
江醒道:“无妨。”
试灵仪式还在继续,她看向阴沉天际细碎的裂隙中投下来的光,忽而有种心境豁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