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置信的轻唤，“兮儿。”
“兮儿？”
“兮儿！”
怀里的小人儿再也给予不了任何回应。
李瑾无声的哭泣着，低下头埋进她温暖的颈窝。
‘小丫头，你都看不见，如何知道我是女孩儿。’
‘我虽然看不见，可是耳朵可灵了，听出来的！’
‘乖乖跟着他们回去，要是再跑出来，遇见坏人可不好了。’
‘邱瑾姐姐，我们，还能再见吗？’
‘有缘，自会相见。’
‘阿瑾，等我好了，一定要好好陪你！’
‘阿瑾阿瑾，下雪了，我们去堆雪人好不好，就这一次！’
‘唉哟好阿瑾，我的身体好了，就这一次嘛~。’
‘对不起...邱瑾姐姐...。’
李瑾苦笑出声。
是你...。
当年那个丫头，原来是你。
兮儿...。
我的兮儿...。
与沈兮所有的相处画面，犹如走马灯一般，不停在她脑中回旋。
曾经的甜蜜，在这一刻，化作锋利的双面刃，不停的，反复的割开她的心脏。
“哈哈哈哈！妖女已死！妖女已—呃—！”
张原的高呼声戛然而止。
“师兄！”
“张师弟！”
张原缓缓低下头，眼中满是惊愕。
胸口处，多了一柄从后背穿过来的利剑！
剑锋上，还有他滚热的血散发着白雾。
在他身后，李瑾一脸阴戾的站起身，怀里抱着气息尽断的沈兮。
缓步朝高台走去。
在她身后，身体被利剑贯穿的张原重重倒地，死不瞑目。
“皇上就能随意滥杀无辜了吗？！”
和张原关系较好的一名术士冲上前质问。
李瑾停下脚步，没有转身。
那人继续说道：“皇上乃是天下之主，我们可是为你斩除了一个妖孽，为何要对我师兄痛下杀手！”
李瑾冷笑一声。
痛下杀手？
她垂眸看着被鲜血染红的沈兮。
到底谁先痛下杀手？
她的兮儿...。
李瑾抬步向前走，直到走出法阵，才动作轻柔的将人放在干净的地带。
用扯过袖袍擦拭沈兮脸上的血迹。
仔细地，真挚的，宛如在擦拭着这世间唯一的珍宝。
李安成推了一把时允。
“时将军，事情是你弄出来的，现下陛下来了，自己好好想想怎么交代吧！”
时允神色微凝，看了一眼退避三舍的李安成。
转身朝李瑾所在之地走去。
“臣时允，拜见陛下！”
时允跪在李瑾不远处，恭敬的行礼。
李瑾一边给沈兮擦拭血迹，一边缓声问道：“这一切，可是你所为？”
时允没有逃避，“回禀陛下，妖星所指，乃是未央宫，臣没有做错。”
李瑾轻笑一声，转而擦拭沈兮的手。
时允听见了他的轻笑，愣了一瞬。
还未细想，就听李瑾说道：
“你是没错。”
“是朕错了。”
时允更加不解，眼中满是迷茫。
李瑾擦拭好沈兮的双手，拿过一旁宫女手中抱着的龙袍外披，盖在沈兮身上。
又抬手将她发间停留的雪花拍掉。
起身走到时允跟前。
“朕曾向你允诺过，无论你做什么，朕都会免你一死。”
这是时允为了帮她扳倒燕半雪而给的承诺。
时允心头一震。
陛下...要杀她！
李瑾俯瞰着地上跪着的人。
“朕万万没想到，你会把手伸向朕唯一的挚爱。”
时允仰望着他，“陛下...。”
李瑾抽出她腰间佩剑。
利落的削掉她头上的束冠！
“咔哒...。”
金属束冠被削成两半，落在地上有弹起，最终静静的躺在时允身侧。
时允脸色变了又变。
“即刻起，皇朝内，不再有怀化大将军，你自己，好自为之。”
李瑾单手握剑，睥睨着瘫坐的人。
抬步从她身边路过。
寒风带着飞雪扑在时允脸上，却不及她心中此刻的寒凉。
李瑾缓步走向法阵中，扫视着里面的每一个人。
他们每一个，都是杀害兮儿的凶手！
这一天的雪没有片刻停歇，血，也染红了整个承天殿外...。
贞德六年初，皇后沈氏宣布死亡，死因未知。
同年三月，皇帝李瑾禅位于太傅李安成之子，下落不明。
宏光十六年隆冬。
三十七岁的时允被人发现自杀于一座荒山，后人在她手中发现了一块布帛。
上面描述着她最后对世间最后的话。
【愚昧之人，曾受人诓骗，创下大祸，愧疚无法溢于言表，出家追寻真相，然不果，盼来世有机会弥补...。】
...唐朝轮回篇结束...
‘当时我被龙气所伤，又被结界挡在皇宫外。’
‘等事态平息，你已经离开了五天。’
沈兮怀里抱着抽纸，哭得眼眶与鼻头通红。
座椅下方全是用过的纸巾。
“呜呜呜，后来呢岁灵姐。”
沈兮完全控制不住。
听到‘自己’怀着宝宝被人杀死的结果，眼泪就止不住的流。
邱瑾也没好到哪里去，只不过一直在隐忍着，双眼泛红，小臂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岁灵转头看着沈兮的后脑勺，‘后来，李瑾私下建了一座陵墓，带着你的尸首一同进入石棺...。’
【想好了？】
漆黑的陵墓内，只有几盏油灯照亮。
墙壁上，一只烧的黢黑的木条诡异的悬在半空写着。
“嗯，想好了。”
一道清冷且沙哑的女声响起，余音在空旷的陵墓中回荡。
“这里这么黑，她一个人在这里，会害怕。”
李瑾身穿一袭白袍，静静的站在石棺旁，眼中满是柔光的凝望棺中的人。
【你不好奇我是什么？】
李瑾摇了摇头，“兮儿对你很重视，想来，也不会是坏物。”
“至于其他，不重要。”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岁灵嘴角微扬，握着木条写道：【好，我会为你守住这座陵墓。】
“多谢。”
李瑾翻身进入石棺，躺在沈兮身旁，将人揽进怀中。
低下头在她泛白的额头吻了一下。
兮儿...我来陪你了。
岁灵转身背对着她们，眼中似有水光闪过。
抬手之际，棺盖合上。
直到三日后，石棺内氧气尽失，岁灵才取到李瑾的灵魂。
为了修复她被真龙所伤的灵体，折损了七百年的修为。
将一直收不回去的那缕灵魄封印在青铜佛像里，放在石棺正上方的壁龛内。
岁灵才惆怅的带着两人的灵魂去到冥界...。
车辆来到喀什机场。
邱瑾带着哽咽抽气的沈兮进入飞机头等舱。
为了不被人打扰，邱瑾包了整架飞机头等舱的位置
这里，只有她们二人以及看不见的岁灵。
沈兮喝了好几口热汤，心绪才得以平缓。
顶着红如灯笼的眼睛看着岁灵。
“岁灵姐，你刚才说的那些，是我们的第三世，那第二世，第一世呢？”
“那些时候的我们，又是怎样的结局...。”
虽然都不是什么好结局，沈兮还是想知道。
一旁的邱瑾将毯子盖在身后背，从后面将人抱住。
沈兮微微颤抖的身体才有所减缓。
岁灵看向邱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们的第二世...。’
‘那是一个战乱纷飞，时局动荡的朝代...。’
‘小兮，你确定要听吗？’
沈兮重重点头，“嗯！”
都到这里了，她必须要弄清楚！
邱瑾也点了点头，“我也想知道。”
想知道她与兮儿曾经的故事。
那些，她遗忘的故事...。
飞机很快起飞，岁灵叹了口气。
‘1500年前，（公元521年）。’
邱瑾想了一下，南北朝时期！
想到这个，她露出一抹苦笑，可不是一个战乱纷飞的朝代吗...。
沈兮可不知道，眼巴巴的盯着岁灵，期待着她后续的话。
‘你们相识于战乱，也在战乱中逐渐长大...。’
......南北朝轮回篇开启.....
是夜。
空气中弥漫着呛鼻的浓烟，混乱的街道上，一片狼藉。
一位跛脚的老头子佝偻着腰，蹲在地上，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地面。
终于！
似是看见了什么，他两眼放光的趴在地上，伸着舌头舔舐着。
那是白日里别人不小心遗落的白水粥。
几粒米，他足足舔了许久，最后双手捧着肚子，一脸满足的回味着。
静谧的午夜。
街道上再无一人。
破木板堆里，钻出一名半大的孩子，警惕的打量着四周，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才反手握住另一只小手。
不多时。
那名半大的孩子护着比她矮许多的孩童快速穿过街道。
出了被铁马踏破的城门，半大的孩子才背起孩童快速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直到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一大一小才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
“小兮儿，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前面看看。”
半大的女孩儿语速缓慢的说着。
被唤作小兮儿的孩童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唇。
也不知道她看懂了没。
半大的女孩儿转身离开。
好半晌才捧着用树叶折出的‘小碗’回来，里面是清澈的透明的水。
“慢点儿喝。”
小兮儿两口就将里面的水喝了个干净。
见她还要回去，小兮儿抬手抓住了她的衣摆。
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摇头。
见状，女孩儿笑道：“不喝了？”
小兮儿重重点头。
女孩儿也不再说什么，将‘碗’随手一扔，背对她蹲下。
再次将小兮儿背起，缓步沿着小路走着。
一大一小在山中足足走了五日。
饿了就吃些野果，渴了就喝山中溪水。
好容易，才来到一个无人居住的村子。
村里大多人都逃难去了，以至于很多房子都空了出来。
找了处最角落的茅草屋，带着小兮儿住了进去。
刚住进来没多久，就有一名比她们大上许多的女人走了过来。
女孩儿警惕的捡起地上的木棍，将身后的小人儿死死护住。
女人着急忙慌说道：“别紧张，别紧张！我不是坏人！”
见对方不动，继续说道：“我是村东头那边的，看见你们过来，就过来看看，没有其他心思。”
“这村里的人半年前全都跑完了，我和我家那口子也是前两个月过来的。”
“你们放心在这儿住着，要是有什么需要，来找我们。”
“都是苦命人，能帮一点，是一点。”
女人说完，见小孩儿还是不为所动，叹了口气，离开了。
见她走了，女孩儿才放下手中木棍牵着小兮儿朝茅草屋内走去。
里面只有一张木窗以及一张破旧的方桌，连把椅子都没有。
灶台也在里面，积满灰尘的石龛里只有三个陶碗，其中一个还是缺了口的。
想起刚才那个女人的话。
她大致猜到了原因。
一年前，两国交战之际，一些山匪便下山屠戮了许多村庄。
想必，这个村子也是其中之一。
现下战事汇聚到这边，那些山匪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
快入冬了，她能扛，小兮儿可扛不住。
低头看着身边一脸好奇打量四周的八岁孩童。
邱瑾暗暗叹了口气。
小兮儿原名沈兮，是她在躲避晋军歇脚途中遇见的。
那时候的小兮儿才六岁，就要被父母交换出去...。
原本她也不想多管闲事，可是那天夜里，这个小家伙莫名其妙的朝她跑来，抱住了自己的腿。
看着小家伙纯真的眼睛，她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
在交换的前一天晚上带着她跑了。
这一晃，两年过去了。
十六岁的邱瑾半蹲下身，捋了捋小家伙挡住额头的短发。
在这个人人自危的地方，只有掩其真实身份才能活得长久。
就连她也是一头短发。
脸上常年沾染污泥，眼中尽是超出年纪的成熟与狠戾，不知道她真实身份的，都会下意识把她当作不好惹的少年。
“小兮儿，我们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邱瑾一边说，一边用双手比划着什么。
沈兮是个聋哑人，听不见，也不会说话。
只能通过手势大致猜出意思。
“等过了这个冬天，我们再往南走。”
沈兮被污泥沾满的小脸露出微笑。
“啊！”
张着嘴巴啊啊几声，重重点头。
邱瑾笑了笑，温柔的揉了一把她的脑袋。
随后，动作麻利的将茅草屋内打整了一番。
被褥是连搜了好几家才找到三床，不过灶房在屋内，多烧些柴火，也不会冷。
沈兮也迈着小胳膊小腿给她打下手。
常年吃不饱的两人，骨架上都没几两肉，瘦的可怜。
收拾好一切，已经申时末了。
邱瑾带着沈兮进山找了些野果，又上树掏了好几个鸟窝，幸运的是，还真捡到了三枚鸟蛋。
当夜，沈兮喝到了一碗热乎乎的鸟蛋汤。
邱瑾等她吃饱了，才将剩余的食物吃完。
大门被她用木棍抵死，又放上了那个破旧的陶碗，要是有人闯入，她也能第一时间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