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汪夺及时将消息传达了的缘故,陈房霖那边的回应远比他们预料到要快。
第二日的夜晚,陈房霖做东,在江云轩请客,邀了乐队的全部成员。
司隐一行人抵达时,雅致的包厢内已然有了两人。
坐在首位的中年男人,一身深蓝色西装,面容儒雅,又带着几分艺术家的随性和上位者的矜贵,与之前巡演时轻装上阵的总负责人形象大有差别。
此时的陈房霖,举手投足之间难掩贵气,十足的成功者姿态。
有备而来。
这是司隐看到他的第一反应。
当然,有这种感受的并非她一人,她与商余行落在人群的最后,心有灵犀般对视了一眼,双双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怀疑。
“唉,你们来了。”陈房霖态度不冷不淡,做足了该有的礼节,没有刻意给下马威,也没有过分示好,只吩咐身边的助理,“人来了,你去看看,可以安排上菜。”
助理是位青年人,面容白净温和,低眉顺眼地听从吩咐,出去时极有眼色地将门带上。
“汪师弟,坐吧。”陈房霖起身,客套的浅笑,“让这些年轻人也坐。”
一句师弟,炸得乐队的人都惊讶了。
饶是司隐面容不显,也忍不住蹙眉朝着汪夺看了一眼,对方心虚地用笑容回应打量。
陈房霖在娱乐圈混迹多年,也是个人精,怎么会看不出现场的氛围别扭,他慢条斯理地倒着茶,放了一杯在汪夺面前。
嗓音柔和:“怎么?难不成汪夺没和你们说我和他的关系?”
“陈房霖!”
“嚷什么?”陈房霖靠着椅背,眉头微皱,眼皮略窄,抬眼时夹杂着一丝不满,“老大不小了,也没个正形,礼貌都不懂?直呼师兄名字,你真是在这些年轻人面前带了个好头。”
汪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知道说不过,也不言语,端着茶杯凑近嘴边喝了一口,直摆手。
气氛因为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互怼为开头而缓和起来。
丁暮是个自来熟,舔着脸直接和陈房霖搭上话:“前辈,汪哥真是您师弟?他可从来没和我们说过,不地道啊汪哥,你说是吧?”
后半句是朝着汪夺说的,惹得对方又是一阵摆手:“都一二十年前的事了,只是恰好拜在了同一个师父门下,我这小人物哪能和陈先生比啊,可不敢攀扯关系。”
被提到的陈房霖放下茶盏,不轻不重地在桌上磕出点声音来:“阴阳怪气。”
所幸两人知道分寸,今日的主线任务是商讨合作事宜。
陈房霖将准备好的两份合同递给汪夺,视线极有目标感的扫过商余行和司隐两人:“我这人做事公私分明,不会因为汪夺和我认识就放水,长野确实是个好苗子,这样,你们不想拆乐队,我也可以让步,条件都在合同上了,二选一。”
司隐认真扫过合同上的每一个字眼。
福利很不错,分工明确,不让长野和其他娱乐公司混在一起,接下来一年的行程也作了大致安排,比在嘉星传媒的待遇好了不止一个层次。
但是条件……
司隐对比着两份合同,只有要求这一部分有差异。
陈房霖的安排需要他们相应的付出作为交换。
第一选择,陈房霖暂替长野付违约金,将长野签到自己名下,期限十年,十年内乐队的收益要返还违约金的百分之五十给陈房霖,剩下的收益分作两份,陈房霖占四成,乐队成员一起占六成。
第二选择,陈房霖替长野付违约金,帮助他们成立独立工作室,但要求持有工作室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无期限。
看完合同,汪夺首先冷哼一声:“还真不客气。”
“资本家哪有白做慈善的呢?”陈房霖也不恼,“再说了,违约金高达七位数,我既然承担了风险,就要获取回报,这不过分吧?”
男人眉眼遮掩在淡淡的雾气之后,一双眸子掠过汪夺,径直看向司隐:“司小姐,你说呢?”
司隐指尖一顿,抬眸时正对上陈房霖势在必得的眼神,她心里盘算着这两种情况下乐队的发展前途。
选第一种,等于是从嘉星传媒跳到了私人名下,合约十年,这和没解约没什么区别,只能听陈房霖安排行程,只不过老板变了,选第二种,乐队是暂时摆脱了霍城等人,但陈房霖一人就要求占比百分之三十,还无期限,半等同于替陈房霖打工,只不过更自由些。
果然是千年的狐狸,做事滴水不漏,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略一思忖,司隐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抛了回去:“不知道陈先生更倾向于我们选第几种呢?”
“这可不好说。”陈房霖淡笑,“个人选择不一样,我尊重司小姐的选择,毕竟,长野的未来在你们自己手上。”
“既然这样,容我们考虑几日如何?”谭希接话,“陈先生不急吧?”
“当然。”
陈房霖视线挪过来,颇为体贴地说:“考虑清楚是应该的。”
饭毕。
陈房霖从容地带着助理先行离开,乐队几人落在后面,谭希拍了拍汪夺的肩膀,眼尾轻挑着问:“汪哥,看不出来啊?你也是个人物。”
连陈房霖都能搭上边,敢情这小老哥身份不简单呐。
“别瞎说。”汪夺挥手,“什么师兄弟,仇人还差不多。”
“哪有仇人这样的?你俩看起来可不像仇人。”
“不是仇人也差不多。”汪夺想起方才陈房霖在他身旁说的那句话,越发没了精气神,嘀咕道,“情敌也是仇。”
最后一句声音很小,谭希他们没听清,再加上大家都在想着合同的事,一时也没心思纠结他到底说了什么。
汪夺松了一口气。
商余行和司隐落在后面,两人性子都比较淡,看着前面几人热闹地说笑,心里还琢磨着刚才的事。
商余行放慢了步伐,微垂眸看向身边的司隐,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冷静,思考时眉头会微微皱起,拱起一道轻弧。
“为什么不接受我们家的帮助?”他问,声线温和,像温暖和煦的日光般,“其实违约金,我可以向我哥拿。”
商家在冬城也是数得上名的世家,商余行平日里为人低调,除了乐队几个人,没人知道他就是商家的二公子。
他口中的哥哥,是那个替他扛住了家族压力的同胞大哥,对方年纪轻轻手段狠辣,行事风格果断,算是富二代圈子里能力出众的一位。
很早之前,商余行就有这个想法,只不过乐队的人都没答应。
此时,司隐还是给出来同样的答案。
她看着商余行,眉眼间还是那份疏冷静然:“师兄,乐队是我们大家的,要努力也是一起努力,违约金不是小数目,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
“更何况……”她敛眉,“更何况现在已经有了解决办法,你没必要再纠结这个。”
商余行心里清楚,其实是司隐并不想太过亏欠他。
当初这个乐队,是她先主张的,他听说后立马加入,他还记得司隐当时跟他说的最认真的一句话,她说:“师兄,如果你是真的想组建乐队,那我们合作,如果只是为了帮我,那就不必。”
他盯着她严肃的眼睛,颇正经地回了一句:“当然是真的想加入。”
商余行是有私心,父母对他的期望是进入商氏和他大哥一起发展自家企业,但是他还是为了能离她近点,果断加入了长野。
最初,只有他,司隐和谭希三个人,以及几件破旧的乐器。
后来,乐队的人来来往往,陆续招了人,但都没留住,还是不久后遇到汪哥,又把丁暮他们三人加进来,才有了点样子。
然后,一路探索,发展到现在。
为了打消司隐的戒心,他主动顺着她的意思当了队长,以此证明他是真的想组建乐队,而不是为了靠近她。
但其实,乐队的主心骨,还是司隐,她考虑的事情更多,付出的也更多,她比他们所有人都更希望乐队能发展的更好。
想到这,商余行笑了笑,脸色柔和几分:“你会选第二种。”
他很肯定,司隐太想要自由了,她不会再让长野被限制住,无论是对乐队还是对他们自身而言,第二个选择都是最恰当的。
司隐脚步一顿,眼底的疑虑渐渐散开,轻轻扯了扯唇:“这声师兄,算我没叫错。”
一起合作这么久,哪能这点默契都没有,更何况,商余行对她的事情总是格外关注。
他笑了笑,没说话,两人边走边聊,互相交换想法。
这一幕,尽落在走廊另一边的男人眼里。
闻京铭斜倚着墙,略带趣味的眼神还朝向几人离去的方向,指间夹着根没点燃的烟,黑色衬衫领口散开两颗扣子,整个人看起来放荡又不羁。
他顿了片刻,转身进了不远处的包厢。
内里端坐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孩,此时正慢条斯理地用食。
见人进来,只堪堪扫了一眼,而后,便淡定地放下筷子,用餐巾揩了揩嘴角。
“安小姐。”闻京铭单手撑在椅背上,嘴角勾起痞笑,“既然我们都对彼此无意,各自搞定家里,你说呢?”
听到这,那位女士才抬眸,将目光落在男人身上,一双眼睛澄澈透明,绯唇轻启,“当然。”
“需要我送你回去吗?”闻京铭站直,看到女人眼神更锐利了些,及时轻笑着解释,“毕竟我是男士,该有的绅士风度还是要有的,当然,如果安小姐不需要,那就最好了。”
安霏哂笑,双眼却毫无温度:“闻先生急着走?”
“不急。”
“既然这样——”安霏莞尔,站起身拿好手提包,路过闻京铭时顿了一下,目光从他黝黑的眸子扫过,“那就麻烦闻先生了,我回安家。”
闻京铭:“……”
他勾勾唇:“不麻烦,送美女回家,荣幸之至。”
“那就好。”安霏先出门,“还以为闻先生不乐意呢。”
“怎么会。”他暗暗咬牙。
待将人送回安家,闻京铭径直开到孟和集团楼下,乘总裁电梯直达顶层。
办公室门被推开的那一刻,他的嗓音就响了起来:“这段时间老子相亲都快相吐了。”
他大咧咧坐在沙发上,仰头长叹:“我妈真是疯了,一个接一个,压根不给我留活路,今天这位,更厉害,呵,看着文静,其实是个两面派。”
整个空间很安静,话音一落,就凸显出空旷寂寥来。
办公桌后的身影还在认真处理着手里的文件,听见这话,淡定的仿佛办公室没有闻京铭这个人。
“老孟。”闻京铭吐槽半天,见男人依旧没什么要附和他的意思,坐不住了,几步跨到桌前,修长的手指屈起,扣了扣桌面,“你没听见我说话?”
“听见了。”孟鹤行头也没抬,声音冷淡。
“……听见了你不吭声。”闻京铭幸灾乐祸,“你猜我今天见着谁了?”
孟鹤行懒得理他。
闻京铭自问自答,故意卖关子:“司妹妹追求者不少啊,老孟,她们乐队那个是不是商家二公子,商余呈他弟,叫什么来着……”
“商余行。”
“对,就这名。”闻京铭一拍桌子,反应过来,“原来你知道?”
闻言,孟鹤行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总算是掀起眼皮子看他一眼,表情耐人寻味,裹着冷笑,“你整天闲着没事,改行当狗仔了?”
“你就不担心?”闻京铭没回话,伸出两根手指比划,反问一句,“情敌二号出现了。”
“司隐不喜欢他。”
“也是。”闻京铭觉得没意思,探头去看桌上的文件,语气颇有些诧异,“垂居苑?这个项目你们总部不是不参与吗?怎么着这是,孟平洛那家伙又惹你了?”
孟鹤行眸色如常,没出声。
闻京铭还在叨叨:“大哥最近修身养性啊?叫他也不出来了,这是改邪归正了?”
“你操心的倒是多。”
“我能不操心么,事关哥几个的终身幸福。”
孟鹤行觉得他聒噪,懒得再听,放下文件,起身,捞起外套作势要走。
闻京铭赶紧跟上:“下班了?走呗,咱哥俩去坐会儿,去柏夜怎么样?”
“不怎么样。”
电梯叮的一声抵达,门开了,两道身影依次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