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靠近的时候,两人已经交谈过几句了。陈景檀的表情始终淡淡的,而岑书桃却不复从前的倨傲。
“岑小姐,皇祖父快要驾到了,还请您落座,莫要失了礼数,让这满殿的人看笑话。”他冷着眼往更漏上看了一眼,态度疏离,礼节周到。
岑书桃似是不愿放弃,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陈燕昭却突然加速,冲陈景檀跑了过去。
在岑书桃的眼中,只见适才还面无表情的陈景檀顿时变了脸色,眼中半是担心半是纵容,站起来远远冲陈燕昭伸开双臂。
陈燕昭如愿扑进了他怀里。
被区别对待的岑书桃脸色难看,勉强笑了笑,说:“这是令妹吧,可真冒失。”
陈景檀将妹妹妥善安置在自己身边,这才淡淡开口反驳:“岑小姐没有稚童活泼的时候吗?想来岑府家规森严,小姐在其中生活,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吧。”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岑书桃在府上是作为未来的王妃、甚至是皇妃养着的。也正是因为目中无人,才更显得府上对她骄纵有加。
果然,她听了陈景檀这话,脸色更差了,但又不能驳斥他说自己没有家教,只好将话题转到陈燕昭身上。
“如今该称呼一声郡主了。”
她勉强冲陈燕昭笑了笑。陈燕昭扁了扁嘴,把头偏进了长兄怀里。
陈景檀替她理了理耳边的乱发,姿态熟稔,这种小事信手拈来。直到把陈燕昭收拾齐整,他才抬了抬眼,给了岑书桃一个眼神,而后严肃道:
“小姐慎言,如今圣旨未下,称呼郡主为时尚早。恒王府不敢担这僭越大罪。”
虽说此事已是板上钉钉,但未宣布圣旨、尘埃落定之前,有定数也未可知。陈景檀这不只是为了呛岑书桃,而是有自己的慎重考量。
岑书桃简直要气笑了,却不知为何,始终没有甩袖而去。她往后退了两步,双手抱臂:“怪不得都说长公子克己复礼、最是端方持重呢……”
陈燕昭这时候把头钻出来,对着陈景檀说:“大哥,这不像以前的你了,吓人。”
岑书桃终于忍不下去,重重哼了一声,作势要走。宋听冬就站在一旁静观其变,瞧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直想笑。
岑书桃转身的时候,与她对上了视线,却只是淡漠的瞥了一眼,丝毫没有与她打招呼的意思。宋听冬也不生气,甚至往旁边侧了侧身,好让她过去。
“昭儿,”岑书桃落座之后,不知是赌气还是什么,再也没往这边看过,宋听冬看看时辰,准备带陈燕昭回去了,“跟母妃走吧,回那边去。”
陈燕昭却抱着哥哥的胳膊摇了摇头:“母妃,不想回去,想在哥哥这里。”
她撒着娇,而宋听冬最耐不住孩子们撒娇了,这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期待又可怜地盯着她,让她怎么说出拒绝的话来!
“可是……”她心一横,往前走了两步,还是想说服陈燕昭。
陈燕昭把哥哥的手臂搂的更紧了。陈景檀只好说:“无妨,母妃。今日她的生辰,她最大,父皇也不会见怪的。”
小寿星最大,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宋听冬只好放弃,又不放心地嘱咐了陈景檀两句,让他照顾好妹妹,这才回到了恒王身边。
恒王挑挑眉:“就留在老大身边了?”
宋听冬有些无奈:“还是黏哥哥们,这样也好,若是看不上咱家昭儿的姑娘,可不许进门。”
她意有所指,往岑书桃所在的区域看了一眼。恒王哼笑了一声,说:“那何止是看不上昭儿,除了太后,殿上没有几个能入她法眼的吧。”
“当当——”两声闷响。时辰到了。殿内顿时寂静下来,众人俯首,姿态严肃恭敬。
随着宫人的高声通报,皇上与皇后一前一后坐上了主位,他们落定之后,众人起身下跪行礼。
皇上抬手,示意免礼平身。众人刚松了口气,没想到门口的宫人又扬声喊:“太后娘娘驾到——!”
所有人都没想到,太后居然也来了。她老人家已经多年没在岁宴上露面了,每年这个时候,她都是在佛堂念经,从不外出。
“这位小郡主好大的面子啊,竟然还请出来了太后娘娘。”不知是哪位官眷压低了声音对旁人感叹,她自以为声音小,没人注意,可就连位置靠前的恒王夫妇都听见了。
太后走得慢,众人跪下等了她片刻之后,她才慢悠悠出现。
又是一通行礼。
今日最重要的事,便是宣读承认陈燕昭身份的圣旨。接旨的时候,太后的眉头从刚进殿就皱了起来,直到宣旨的这一刻,她眉宇间的疙瘩拧得更紧了。
不过圣旨就是天意,就算她是皇上的嫡母,也不能当众驳斥。
圣旨宣读完之后,便是一波令人瞠目结舌的赏赐。恒王虽坐得四平八稳,心里却是有些慌神。
如此声势浩大,简直是要把他们一家架在火上烤。太子党与晋王党水火不容,皇上如此大张旗鼓偏爱恒王府,便是摆明了偏向太子一派。恒王自己倒成了众矢之的。
后知后觉的,恒王突然意识到,将家宴与岁宴办在一块,并非是为了省事,而是让群臣看看如今是谁最得势,好趁早重新选择站队的机会。这下,有些人就要坐不住了。
他不动声色,对各怀心思的敬酒照单全收。
直到丞相罗泽挨过来,面上带着对他的不屑,眼中却闪着期待的光芒:“殿下?你家小郡主是在哪遇见的?”
这还是认识二十几年来,罗泽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恒王甚至觉得有几分受宠若惊。但他说的话对罗泽来说却冰冷至极:“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大人,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你至今还没女儿,大概命里就没女儿。”
罗泽白了他一眼,直接往陈景檀面前走去了。
他蹲下身,做出此生最和蔼的一个笑脸:“小郡主,还认识下官吗?”
陈燕昭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转头,用后脑勺对着他:“认识,你对父王不好!”
罗泽的表情僵在脸上,他没想到这小孩还挺记仇,那日在勤政殿的事居然还记得。
陈景檀礼貌一笑:“大人,舍妹胆小,您还是不要吓唬她了。”
罗泽讪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还是觉得恒王积大德了,不然上天怎么会凭空给她送个女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