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午膳之后又开始下雪了。陈燕昭被抱着回去睡觉,但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跑到外间来陪着王荷花给簪雪梳毛。王荷花手里捏了把小梳子,是陈燕昭不用了的,正聚精会神对付簪雪身上打了结的毛球。
见陈燕昭出来,她没起身,用另一只手在自己旁边拍了拍:“小郡主来这坐啊。”
陈燕昭应了一声,迈着小腿走过去,紧紧靠着王荷花坐下来。她托着腮,看王荷花把小梳子轻轻卡进毛球里,一点点往外扯。
“妈呀,疼死我了。”忽然,她耳边传来一声细细的痛呼。
陈燕昭马上直起身子,左右看看:“是谁在说话?”
王荷花动作一顿,她的手僵在原地不动,脑袋迅速环视一圈,什么异常都没发现,可这让她更害怕了。这房中,难道还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鬼。一想到身边有看不见的东西在盯着自己,她的心里就一阵发毛,连带着手都哆嗦起来。
她一哆嗦,下手就没轻没重的,扯疼了簪雪。不过这猫算乖的,只是叫了两声,却没想着要跑,还是乖乖卧在王荷花腿上。
陈燕昭刚坐下来,就又听到了那声音:“哎呀哎呀,会不会给猫梳毛呀,要疼死我吗!”
她意识到了什么,狐疑地盯着簪雪。
那声音又响起来了:“这什么眼神?坏了,不会是听到我说话了吧?”
陈燕昭赶紧拽拽王荷花的袖子,打断了她的动作:“荷花,簪雪在说话。”
王荷花快要哭出来了:“我的郡主,您可别吓我了。您再说这种话,我可就去账房,不回来了!”
陈燕昭将手指竖在嘴边:“嘘,你听——”
王荷花凝神细听一阵,当然什么都没听到,但她却是吓坏了,把猫丢下就跑。甚至那小梳子,还卡在猫毛上。
簪雪无辜的发出一声“喵”,瞪着水汪汪的蓝眼睛注视着陈燕昭。陈燕昭轻轻把小梳子薅出来,随手往旁边一扔,抱着猫往陈景镕的院子跑。
孙乳娘走之后,服侍陈燕昭的变成了一个年轻却沉默寡言的妇人,虽然话少,但干活麻利,眼疾手快。她本是在不远处侍奉着的,一见陈燕昭有要往外跑的意思,赶紧从一旁的架子上扯下大氅来,紧跟着走了出去。
陈燕昭顺从地裹上大氅,把簪雪也包裹在里面,只露出一个白白的猫脑袋。她伸出一只手来,在簪雪脑门上轻轻摸了两下,然后将簪雪的脑袋转到地上,让她看雪:“你跟雪一个颜色。”
“要不我能叫簪雪吗?”
那声音又响起来了。这次陈燕昭听得一清二楚,不过她这次聪明了,没有点明。刚才自己不过是狐疑地看她一眼,那说话声就停了,可见这猫也不是个傻的。
想到这里,她又团了团簪雪的头,忍不住夸道:“你好聪明啊。”
陈景镕的院子离得不远,几步就到了。他的书童正坐在廊下发呆呢,远远就见一个小团子朝这里走来,顿时一激灵,赶紧从廊下跑出去。
“郡主怎么自己来了?”生怕陈燕昭跌倒,他隔得老远就伸出双臂护着她。
陈燕昭把猫从大氅里一下抬出来:“我来给三哥看簪雪!”
书童一边护着陈燕昭往里走,一边说:“公子正看书呢,在书房。”
陈景镕的院子跟其他几人的院子不一样,多了间书房,以供他平日写诗作画。陈燕昭熟门熟路走上台阶,推开门就喊了一声:“三哥,你在忙吗?”
陈景镕停下笔,走到门口把她抱起来,没留心怀里还有只猫,不慎将簪雪的头挤在了两人中间。
簪雪发出一声细微的叫唤。可陈燕昭却听见一道尖细的声音喊着:“啊啊啊!没看到我还在吗!想把我挤死是不是!”
陈燕昭动作一僵。她伸出一只手来将簪雪的耳朵捂住,而后凑到三哥的耳侧说:“三哥,我告诉你哦,簪雪会说话,咱们不要让她知道自己被发现了。”
陈景镕的唇角动了动,看样子是想笑,但生生忍住了。
他想起来,陈景焕在这么大的时候,还说自己养的兔子会哭呢。这大概是小孩子长大的过程中都必须要经历的阶段呢?他猜测。
但是陈燕昭的表情信誓旦旦,他只好微笑着点头:“嗯,她跟你说什么了?”
虽然门窗紧闭,但还是会有冷风溜进来,陈景镕抱着妹妹往熏炉边走了走,坐下来。
陈燕昭把猫放在一旁的桌上,小声说:“她说,荷花梳毛的时候,把她梳疼了。”
陈景镕点头:“那把它的毛都剃掉吧。”
耳边顿时传来惊呼:“才不要才不要,没有毛,猫会难过的。”
陈燕昭赶紧劝三哥打消念头:“不行不行,簪雪没了毛就不叫簪雪了。”
陈景镕顺手在簪雪身上摸了两把,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不多时,书童轻手轻脚走进来,似是有话要说。
“公子,王公子递了帖子来,说今晚筹备了诗会,问您去不去。”
陈景镕歪头想了片刻。今日大雪,他向来不喜欢雨雪天气,就算是坐马车,都觉得到处湿漉漉的,想到此,他便有些犹豫。
陈燕昭却晃晃他的袖子:“三哥,诗会是什么?”
他把自己的袖子从陈燕昭手里揪出来,随手摸了几本诗集塞进陈燕昭手里,示意她自己翻着看。
“诗会就是一群人坐在一块念些不知所云的诗,剩下的人随声附和,将他吹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陈燕昭懵懵懂懂:“好玩吗?”
陈景镕摇头:“不好玩,都是些俗物,写一晚上也写不出几句有灵气的来。”
四岁的小孩哪里认得字,书拿倒了都没意识到。陈燕昭“哗啦啦”把书翻过一遍,眼前出现了陌生的场景。
那是她没见过的一处院子,廊下摆了许多张桌子,还有许多她不认识的人,只有陈景镕那张脸是她熟悉的。那群人众星捧月一般拥着陈景镕,表情都是赞叹钦佩。而陈景镕的神色却淡淡的,不悲不喜。
说起来,陈景镕每天都是这个表情,但陈燕昭却觉得,此时的三哥无比开心。
陈燕昭忽然笑出了声。
陈景镕低下头,端详她的笑脸片刻:“想什么呢,这么开心?难不成是想去诗会?”
陈燕昭只是笑,没说想去,也没拒绝。陈景镕站起身,把她搂在臂弯里:“正好王家还有别的小猫,到时候听不下去了,就去跟小猫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