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不与她们同席,自有去处和规格,宫人们殷切将众人引入座之后,太后便转入后殿,不再要他们作陪了。
偏殿狭小,坐满了人、又摆上小几之后,更显得拥挤了。陈燕昭被抱在怀里,时不时抽泣两声,装装样子。
这殿中只有几位夫人是新婚,还未曾生育,其余有女儿的夫人皆是一脸司空见惯,甚至还出言劝慰宋听冬。
“王妃从前养儿子多,可不知道,养女儿就是这样呢,凡事要顺着。若有点不顺心,就要哭给你看。她日后要哭的日子,还多着呢。”
宋听冬感激点头,像是为此头疼的样子,为难地说:“是呢,从前只羡慕有女儿的夫人们,却没想到,等到自己养上了,要操心的事居然有这么多。”
她单手支头,无奈的晃了晃。
“哎哟,这小郡主玉雪聪明,一看就是个省心的,真希望我肚子里的孩子能同小郡主一样乖巧。”
说话的是十二皇子的皇子妃。她与十二皇子是去年八月才成婚,没想到不过两个月就已经传来了喜讯,说是有了身孕。如今她大着肚子,也要随着嫂嫂们一道来太后面前尽孝。
宋听冬被这番话奉承得舒坦,不由转过脸去,笑着看向十二皇子妃的肚子,随口说:“十二弟妹应当快六个月了?今日只怕要比嫂嫂们更加辛苦,真是难为你了。”
十二皇子妃轻轻抚着肚子,笑得一脸慈爱,对这个肚子里的小生命怀抱着无尽的慈母之爱。
她点点头,回宋听冬道:“王嫂好记性。对了,听说小孩子眼中澄澈,言出法随,可否让小郡主帮我看看,这一胎是儿子还是女儿?”
她抬眼,殷切地看向陈燕昭。
这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小请求。陈燕昭说是说对了,那自然皆大欢喜,就算没说对,也不会有人会记恨上她,最多说一句这传说没根据罢了。
于是宋听冬推了推陈燕昭的后背,小声怂恿她。
“昭儿啊,你看看皇婶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陈燕昭眨眨眼,便见到几个月之后的十二皇子府张灯结彩,众人簇拥着襁褓中一个哇哇大哭的小婴儿。她听见十二皇子妃说:“此子哭声洪亮,跟他舅舅如出一辙。”
身边便有人附和道:“外甥肖舅,可见有几分道理呢。”
婴儿的哭声犹在耳边,陈燕昭忍不住揉揉耳朵,蹙着眉头睁开眼睛,说:“是个弟弟,哭声可大呢……”
惊喜的神色顿时漫上十二皇子妃的眉眼,她念叨了好几遍“太好了”,抚摸肚子的动作又放轻了不少。
鱼贯而入的宫人打断了她们的攀谈。一份份珍馐被端了上来。
“唉……”
变故陡生。
十二皇子妃发出一声惊呼,却没能阻止那菜的倾倒。
那端菜的小宫人顿时扑倒在地,哆哆嗦嗦请皇子妃饶她一命。
还是宋听冬率先反应过来,沉着声吩咐人去请太医。
还好那饭菜并没有几分重量,只是弄脏了十二皇子妃的裙摆。十二皇子妃受了惊吓,捂着肚子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那宫人跪在地上,求饶声也渐渐消失了。她抬眼,往殿中偷瞥一眼,见众人都忙着关心皇子妃,没人在乎跪在地上的自己。她胆子大了起来,竟想着偷偷摸摸往角落里挪,好神不知鬼不觉消失在大殿中。
没想到她才偷偷挪了没两下,就被人踩住了裙角,不得动弹。
“想往哪去?”小宫人心惊胆颤抬起头来,正对上陈景镕古井一般的眸子。
陈景镕双手抱臂,眼神始终注视着乱作一团的皇子妃身侧。那小宫人察觉到不妙,抬头看他时,他恰好垂眸,与她对上视线。
冰冷的眼神让小宫人觉得自己像是被蛇盯住了,顿时不敢动弹。
她的头深深地伏在地上,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再也不敢乱瞟了。
宋听冬用手帕擦拭着皇子妃的裙摆,不无遗憾地说:“你看看,可惜了这条裙子了。”
十二皇子妃也是一脸委屈,“这可是用银线绣的,绣娘们光是绣这合欢花,就足足绣了十日!我还是第一次穿呢,真可惜……”
十二皇子妃的生父只是朝中一个不甚显眼的小官,又是在清水衙门供职,家中只能算得上是小康,像这样奢靡的裙子,她从未穿过。今年是她第一年入宫为太后贺寿,十二皇子为了给她挣面子,提前一个月就吩咐了绣娘赶制衣裙,没想到才穿了半日,这衣裳就没法看了。
一片混乱中,没人注意到陈燕昭也凑过来了。她学着宋听冬的样子蹲在皇子妃面前,也伸出小手轻轻摸了摸那栩栩如生的合欢花。
耳边的叹惋声此起彼伏,陈燕昭的眼神落在某处后,就顿住不动了。
“母妃,这一块的颜色,为何跟那边的不一样?是菜把裙子弄黑了吗?”单纯天真的声音突兀响起,众人这才发现,陈燕昭刚刚碰到的地方泛着乌黑。
宋听冬瞳孔一缩,猛然攥住了陈燕昭的手往后拉:“不许碰!菜里有毒!”
远远观望,实际是盯着那小宫人的陈景镕蹲下身,揪着小宫人肩膀上的衣服,将她的上半身扯起来:“怎么回事?”
“奴婢、奴婢不知啊三公子!”小宫人甚至没有往那边看一眼,就先忙着否认。
“菜是你端上来的,事发之后,你又想着往外逃,要想洗脱嫌疑,这么几句辩白可不够。”
这边的说话声引起了几位惊慌不已的夫人的注意,见陈景镕罕见的为难一个小宫人,她们心中顿时有了猜测。
丞相夫人风风火火跑过来,抬手就给了那小宫人一巴掌。陈景镕顿时睁大了眼,手下意识松开了。
正是因为他适时的松手,落在小宫人脸上的力道都随着她的成功躲避而减轻了不少。
丞相夫人恨恨道:“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谋害皇子妃与皇嗣!”
宫人捂着脸,只是摇头不说话。见她如锯嘴的葫芦一般一言不发,丞相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要喊人请太后前来,做主将这小宫人拖出去斩了以儆效尤。
御史夫人一抬眼,慢悠悠劝道:“罗夫人先不忙着处置宫人,不如先让太医来看看,其他人的饭菜中有没有被下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