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鹤棣到底是安静了一会儿。
但也就仅仅那一会儿而已。
早就已经做惯了当家做主的人,哪怕他内心里知道,林绣娘说的是实话。
但心中还是有些不太舒坦。
在周鹤棣看来,这个家的家族虽然是林绣娘,但这个家能够做到现在这个地步,靠的是他这个在朝中有官位的人!
否则的话,这林绣娘一家还在那儿乡下做他们的泥腿子呢。
又怎么会轮得到林绣娘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一想到此处,原本有些心虚的男人一瞬间又鼓起了勇气。
“绣娘,你误会我了,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只是你看看你这房中的人。”
“我怎么说也是你丈夫,做丈夫的到妻子房里想要亲近一下妻子,还要被你这些个丫鬟婆子们隔开。”
“她们这是把我当贼防的。”
“我要是不好好教训教训,他们怕不是以为我…”
然而周鹤棣的话还没说完,林绣娘就冷笑了一声。
“难道你不是吗?”
“什么?”
周鹤棣有一瞬间没有听明白妻子的话。
“难道你不是来找我麻烦的吗?”
“周鹤棣,你好好想想,自从你来到这里之后说的那些都是什么屁话?”
“我房里的人怎么样,那是我的事,自把你嫁进我家来,我给你的优待已经算高了吧?”
这个世界上只要是入赘的男子,有哪个人是和周鹤棣一样在家里面有地位,更甚至可以出去在朝为官的?
只有一个周鹤棣。
林绣娘这一番话说出来之后,周鹤棣的脸色瞬间一黑。
好歹也是科举头名中状元的男人。
他当然已经听出了林绣娘的潜意思。
但正是如此也让他对林绣娘更加的恼怒。
对于自己这个赘婿的身份,周鹤棣从以前的接受到现在的厌恶,其实也不过是身份转变的问题罢了。
曾经他有求于林家,自然是觉得他这个赘婿的身份不错,又能够从林家拿到不少好处,又能让他有个好名声。
可随着时间转换,这些东西得来的好处还没有他自己一个人得到的多,自然就会觉得看人家不顺眼了。
如果说,林绣娘如同之前一样,做一个只会相夫教子的贤内助也就罢了。
可偏偏就在这种时候,林绣娘拿起了她作为家主的气势!
周鹤棣觉得自己的脸都被放在地上踩!
“林绣娘,你什么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想起了之前,林绣娘曾经说过要休了他的话…
那时周鹤棣以为她只是在开玩笑,可现在想想,这还真不一定是玩笑!
“等着。”
林绣娘没有再多说其他的话,只是轻飘飘的扔下了两个字,紧接着就转身回到了房里。
再出来的时候,手里面拿着一张轻飘飘的纸递了过来。
“从今日起,滚出我林家!”
林绣娘这一番话语掷地有声,就像是平日惊雷一样,直接砸在了周鹤棣的头上!
不仅仅是他,就连周围的丫鬟婆子们都惊呆了!
事实上,她们是真的没有想到过自家主子会真的把尚书大人给休了!
林家其实在京城没有什么根基。
说破天,林家能够在京城有这么大的家业确实是和周鹤棣有些关系。
当然,林绣娘自认为哪怕没有周鹤棣这十几年,她也有机会能够将家业做到京城来。
可这不能改变她确实是占了周鹤棣便宜的事儿。
所以这些年来她才做足了尚书夫人的身份给足了周鹤棣面子。
也正是如此,家里的丫鬟婆子们几乎都以为,她们家和其他人没什么变化。
就连几个小姐少爷跟着夫人姓氏,他们都以为是周鹤棣对夫人的宠爱!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家是林家,周鹤棣这个当尚书大人的只是个入赘者,也依然认为林绣娘不敢和周鹤棣分开。
都说权势是最好的养人东西。
别说林绣娘是招女婿进来的,就算是嫁进来的人,也要死死扒住尚书大人不放才对!
谁能想到,林绣娘这么刚,几句话不合就直接下了休书!
“你要休了我?”
“你凭什么休了我?”
周鹤棣这一下是真的傻眼了。
就是给他天大的胆子,他也没有想过这一茬!
“你知不知道你若是休了我,两个孩子会面临怎么样的风险?”
就算是到这个时候,周鹤棣口中的两个孩子依然是林娇和周长安。
在他当初做出那件事后,就再也没把林悠然当成过自己的亲生女儿。
长年累月下来,周鹤棣甚至给自己洗脑成功。
也不再认为林悠然是他女儿了。
林绣娘翻了个白眼,“休了你就休了你,还要什么理由不成?”
“两个孩子的未来我自然会保证,至于周长安已经跟了你,那就让他跟着你一起滚蛋!”
“日后出去,别说是我林绣娘的儿子!”
“我要不起这样无情无义的儿子。”
周鹤棣:……
严重了。
这话说的真的严重了。
但也正是如此,周鹤棣心中一沉,大概率已经猜到林绣娘为什么会这么疯狂的原因了。
一个想法在脑海中浮现。
他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一张薄薄的纸。
“好!”
左右他这些年也是越来越看不惯林绣娘了,如果能够这样轻易的分开,对他和林绣娘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既然今日你给了我这封休书,那我们之间的情分就算是断了。”
“给我几日时间,我就将东西搬出府去。”
周鹤棣作为从一品大员,其实是有自己的尚书府邸的。
但是他毕竟,是嫁进来的人,所以就算是住在林家,也没有什么人会说。
但他在短时间内要搬出去,也有地能搬。
回他的尚书府就行了。
林绣娘倒是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去给他找麻烦。
万一找个麻烦,这家伙不走了怎么办?
“那行。”
林绣娘立马点了点头,“今日先跟我去官府,将解聘文书给填了。”
“日后你嫁娶随意,不用在我这里受委屈了,想必你也该开心了吧。”
林绣娘这一番话说的周鹤棣脸都要红了!
看见休书时他确实是有这么个想法,可自己能这么想,不代表林绣娘就能够说出来啊!
这一番话说的…
就像是他迫不及待要走似的…
明明是林绣娘这女子不分好赖,故意要给他休书的!
“娘子,这话不能这么说。”
“我虽不知你为何要给我休书,但我是不想走的,我们夫妻恩爱了这么些年…”
“夫妻和鸣,家宅和睦。我不知为何你要给我休书,但既然是你给的,那我就接上。”
“可你这番话说的实在是太过诛心!”
“为夫是个怎么样的人?难道这么多年了你还看不清吗?”
周鹤棣明白这番话他无论如何也是要反驳的,否则不管日后他到底是否娶妻,这不好的名声都得跟他一辈子!
周鹤棣要强了一辈子,当初为了脸面都要把乡下的糟糠之妻给带到京城来,这一次也自然不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败坏了自己的名声。
林绣娘才没有空陪他演戏。
“随你怎么说。”
“现在先跟我去官府。”
在本朝,夫妻想要断绝关系没有那么简单。
更不是随意一纸休书就真的能够解决的事儿。
更不要说他们是女户了。
周鹤棣的户口这么多年来一直挂在林家名下,现在既然要离开,他的户口自然也应该迁出去!
只是在听到这一番话后,周鹤棣的眼神暗沉了一瞬。
“今日我还有些事。”
他低下头,慢条斯理的将那一封休书折好了放在了袖子里,“明日一早,我陪你上府衙。”
闻言,林绣娘倒也没有拒绝。
这休书都给出去了,拖一天不拖一天都无所谓。
反正她是要自由了!
“行,明日一早,我等你。”
……
等到周鹤棣离开了正院,林绣娘又让人将刚刚被周鹤棣踹出去的丫鬟婆子给叫了大夫。
“你今晚要小心。”
早就看出周鹤棣不太对劲的林秀在脑海中提醒。
林绣娘木着脸点头。
她又不是什么蠢东西,周鹤棣之前答应的好好的,但他眼神之中的恶意还是被她看的明明白白。
再加上,对方明明都有时间回来骂她,却没有时间跟她一起去官府…
这一点也确实是需要让人牢记的。
林绣娘虽然也不会觉得周鹤棣真的能够丧心病狂到杀妻杀子的地步,可人活一世最难的就是这颗心…
对什么事情都抱有一种负面结局对她来说才应该是最重要的。
万一一个不好就能够拯救她自己呢?
“我知道…”
林绣娘是一个聪明人。
事实上她也很意外,为什么周鹤棣这一次连询问都没有,直接就同意了她的休书…
但正是因为这样,周鹤棣这人才不得不防。
不管对方是真的想要跟她合离,所以才没有拒绝,还是背地里有什么想法,她都不会让对方有伤害她的机会!
这些年来在京城,林家也是有些家底在的。
既然感觉到了不对,林绣娘 就不会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我会安排好的。”
听见林绣娘 这一番话语,林秀便又闭上了嘴。
这个世界既然已经决定让原主自己来虐渣,林秀就不会轻易给原主出主意。
最多也就是像这种性命要紧的关头给点提示,或者提供解决的方法。
现在既然林绣娘能够自己解决,她也就不用掺和了。
……
夜晚,林绣娘是一个人睡的。
原本应该在外面。守着的丫鬟婆子都被她赶回去。
一时之间整个正房,除了他自己之外,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这种原本是不该出现的事儿,但谁让林绣娘跟一般的大家夫人不一样呢,她能够全权做这个家的主。
当一家之主说要这么干的时候,底下的丫鬟婆子还能拒绝不成?
而又因为这是她私底下悄悄下的命令,所以除了正院的人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已经月上柳梢。
原本应该在被窝里面熟睡的人,却并没有睡着。
她在等…
等一个结局。
现在一整个林府都在她的控制之下,周鹤棣要是真的想做些什么,作为主人的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之所以现在还要给他这么一个“好机会”,不过是看在少年夫妻的面子上,林绣娘想要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罢了。
但若是他不想要这个机会…
“秀秀,你说他会来吗?”
整个正院都安安静静的,更别说只有她一人的房间了。
林绣娘闭着眼睛,没有睡着的她在黑暗之中,似乎连五感都变得更加的敏锐起来。
哪怕是外面吹过的风声,她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林绣娘并不知道,这是林秀给她临时开的五感加持,只以为是因为自己太过紧张了,又闭上了眼睛,才会这么敏锐。
她没有开口却在脑海中和林秀聊了起来。
林秀自称是上一辈子的她,名字又相似,林绣娘为了区分自己与林秀,经常会喊她秀秀。
“会不会来那是他的事。”
“既然已经有了这个准备,你要记得逃离才行。”
林秀在她的脑海中淡淡的回复。
林绣娘问的这个什么傻问题?
若是周鹤棣不想动手,他也就不会安排了。
明明很期盼对方动手,林绣娘却还要来多此一举的问她这个问题,不过是还不死心而已。
她不想承认,曾经睡在自己枕边的这个丈夫,真的会对她这么心狠。
果然在林秀的话说完后,林绣娘又安静了下来。
夜,更安静了。
在这样月黑风高的晚上,过了子时,似乎连风都变得平静了起来。
原本还有风声吹过的院子,这会儿却安静的不行。
就在此时,一个悄摸摸的身影,从墙外爬了进来。
哆哆嗦嗦的走到了正房的门口…
林绣娘几乎要顶住了呼吸!
没多久,她的窗户被人戳了个洞,有一根细细的管子戳了进来。
无色无味的迷烟,透过那个洞飘进来。
林绣娘拿着帕子遮住了鼻子,眼神凌厉的看向门口。
接着,她悄无声息的爬下了床。
这时,下完了迷药的人已经在他的房门口倒起了油。
大约也是心虚。
正在行动的他丝毫没有听见身后传来窗户悄悄打开的声音,一个身影在他动作的时候早就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
“这油倒的还挺鸡贼哈!”
林绣娘悠悠的声音传来,“你再往边上倒一点,必须要倒进木头里头,这样烧的时候才能更快。”
“还不容易被发现。”
她非但没有走,甚至还指导对方该怎么往他的房门口倒油。
后者大概是真的太紧张,此时听见林绣娘的声音之后,竟然还真的朝着木头里面倒了点油!
一直到将手中的油罐子给倒完了,男人这才松了口气,抹了把汗水。
“谢谢你啊!”
“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往哪里倒…”
说话竟然他从口袋里面掏出了火折子,正打算点燃,猛的一下子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林绣娘就看着对方嘎吱嘎吱的扭过头。
那张看似十分憨厚老实的脸,在看到她的瞬间,扭曲了起来。
“夫、夫人…”
林绣娘认识这个人。
他是周鹤棣身边的一个小厮,不是很受重用,但自从周鹤棣围观以来就一直跟在对方身边。
“是周鹤棣让你来的。”
她这一番话那是陈述语,甚至连询问的想法都没有,她已经认定了这件事就是周鹤棣让他过来的。
那小厮苦着一张脸。
眼神左右乱看,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间拔腿就准备跑!
他想的很好。
只要他现在跑了,夫人就算是看见了他的脸又怎么样,对方没有证据,他再出去换个名字身份,等到自家主子与夫人合离后,他照样可以在主子身边干活!
林绣娘也没想到他跑的这么快。
她虽是农女出身,可这么多年到底是养在后院,身体已经不是以前那么强壮了。
更不要说,去追这么一个成年男子。
“秀秀!”
千钧一发之际,林绣娘闭了一下眼睛,脑海中疯狂的喊林秀的名字。
她早就发现了。
这个自称是她上辈子的自己,似乎比她厉害多了…
“欠了你的。”
林秀瞬间就占据了身体,一个飞跃飞快的冲到了小厮身后,然后抬脚飞踹!
砰!
原本还在跑路的小厮就被她给踹到了地上。
被踹飞出去的瞬间,小厮自己都懵了。
但是他反应飞快,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就想要往外跑。
身后的人缓缓的走到他的面前,一脚下去就踩住了他的后脑勺,刚刚抬头的脑袋再一次摁在了青石板上,鼻梁骨都要撞歪了。
“啊!”
他惨叫一声,头发就被人拎起来,脸上就被扇了一鞋底。
“闭嘴!”
他面露惊恐的看着他们家那温婉大方的尚书夫人,就这样穿着寝衣,手里头拿着他脚上剥下来的臭鞋子,直接塞进了他嘴里!
小厮:!!
“啪!”
林秀又扇了他一鞋底,“跑挺快啊你。”
“觉得你跑了我就抓不住你了,是吧?”
“给我老实待着!”
说着,林秀扔了手里的鞋,嫌弃的拍了拍手,立马就将身体给交还了回去。
“你身体还是太差了,有空了多练练,一口吃不了半碗饭,你能追的上谁?”
暗暗带着嫌弃的声音传到了脑海中,林绣娘看了一眼被塞了一只鞋的小厮,再看看被扔在地上的另一只鞋…
想到刚刚林秀的做法,她恶向胆边生。
蹲下身,捡起来。
“啪——”
嘿!
真爽!!
她就说林秀怎么每次出来都要扇两巴掌,感情这种感觉这么美妙。
本来用手扇巴掌就很爽了,现在用鞋底试试好像更爽诶…
明天给周鹤棣那畜生试试!
就是得找个板子。
林绣娘淡淡的想:鞋子还是脏了点,脏手。
识海中,还在冷嘲热讽说林绣娘身体不好,却看见林绣娘动作的林秀:……
等等!
她是不是不小心带歪了一个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