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爷,良爷。”寻着光,我渐渐拨开云雾,睁开了眼。
我们还在去阌乡的路上,白天了,是满穗把我摇醒的,见我睁眼,满穗的表情也舒缓了些。
“良爷,我们该走了,本来想让你再睡会的,但是,但是我刚刚看你脸色不太妙,我就把你摇醒了。”满穗一脸担心的看着我说,我低头伸出手,手心上全是汗,腰也酸背也痛。
我努力直起身子,背后蒙上了一层冷汗,风一吹,心生寒意。
看来我刚刚确实很狼狈啊,抬起头,所有人都在等,等我给出答案。
“我…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我扶着树干,站了起来,稍微活动一下身子,“好,我们走吧。”我抬起刀,向着前方走去。
“良。”舌头叫住了我,“你真没事吗?还在惦记……那事啊?”舌头也担心我,怕我留下阴影。
对啊,那事,明明走的时候,一切都好,我们也是半路上听说的这事,全村的人都死了,被逼死了。唯一活着的,就是那个村长的亲生儿子,落匪的他,活的逍遥自在,勤勤恳恳的村民却惨遭不幸,……真是讽刺啊。
“……我?我能有什么事,早忘了,早忘了啊……走吧,别耽误咱的行程.”我又向前走了几步,他们不知为何,没有跟上了。
“好吧好吧,知道了,良。”舌头虽然这么说,但他估计还是看出来了。
“良爷,”满穗叫了我,“那边,是我们来的路,去阌乡应该走这边。”
我停下脚步,尴尬的回头看了看她,再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确实,确实是我们来的路,是我走反了。
我压低了斗笠,一阵风吹过,迎着面,我缓缓从他们身边走过,“这次呢,走吧。”随后便带头牵着驮马走到队伍前端。
其他人也都跟着走,虽然我没回头,但我还是隐隐感觉满穗就在我后面,似乎在观察我,呵,我能有什么事。
一路无言,我们已经走了够久了,所以走了几里路,便看到阌乡。
尹三别的不说,这店倒是开的挺全,想不到这也有他的店,也好,省了事。
“呦,良爷,兴爷,来来来,里边请。”
“小二,住店多少钱?”舌头去问了问。
“害,说这干嘛,三爷交代了,给他办事的人一律不收钱,良爷兴爷是贵人,自然不收费,要买东西的话我告诉您。”小二挂着笑和我们说。
“啊,那就行,这还有粮吗?”舌头问道。
“啊,有,不过可能会贵一些。”他俩一句一句地谈着,我也插不上话,干脆观察起周围。
这地方的装修程度和华州的风格一样,只不过桌椅摆放不太一样。
“对了,兴爷,良爷,小店最近来的人有点多,空房只剩下三间了,都是单人间,而且其中一间的床还有点小,估计只够一只小羊睡,啊,当然,二位爷是贵客,如有需要,我当然可以赶走一些顾客,腾出空房来,您看……”
我,舌头,四个孩子,三间房,还有一张床小,咋想都不能够分,除非我和舌头有一个睡地上。但是如果我们同意的话,会有人今晚没地方睡的。
“不用,我今天不在这睡,四个娃子和一个大人,睡得下。”舌头的话倒是惊了我一下。
“啊?你不在这住啊,那你去哪啊?”确实,按他来说只要两个孩子一间,我和一个孩子挤一挤,确实够住,不过只是为了这个的话,舌头要搬出去,不太好啊。
“啊,良,我本来打算去见一个朋友,他在阌乡做生意,曾经啊,也帮过我,我就寻思着看看他去,正好顺带着买点东西,好去徐州,晚上还得去找尹三的接头人,所以就不在这住了,就麻烦你带一下孩子们了,欸对了,你...没问题吧。”舌头还是担心的看着我。
我本来还想着我们一起到他朋友的酒楼住,不在这店住了,不过想想也不至于,再加上奔波了这么久,孩子们也累了,我也不擅长舌头干的活,跟着的话也只能一路嗯嗯啊啊,算了。
“我?没问题,你去吧,我带着她们洗澡,明天见。”
“嗯,良,明天咱再出发。”说罢,舌头挥了挥手,转身离去了,我放好了行李,领着孩子去了浴池。
“良爷,水都烧好了,有什么需要再叫我。”小二烧好水之后,便去忙了。
“满穗,待会你带着孩子洗,我就在门外,有事叫我,你们用桶还是池子都可以,不过我待会要用池子,用池子的话想着帮我换水。”我交代着。
“谢...谢谢良爷。”琼华谢了我,这有什么好谢的,不过我注意到她的眉间舒缓了不少,嘶,不会是怕我要和她们一起洗吧,怎么可能,我再堕落也不至于叫一帮女孩子陪我洗澡.....
在那之后,我就在门外等着,期间帮她们拿了刷子,换洗衣服,还有尿壶......,她们有说有笑的,洗了很久,我本来不想催促,可这都午时了,我一会还要洗,再让她们洗下去,晚饭都吃不上了。
我敲了敲门,“满穗,琼华,红儿,翠儿,洗完了吗?一会还要吃晚饭呢,别磨叽了。”
“啊,好的良爷,我们马上出来。”小崽子回了一声,果然没多久,她们穿着换洗的衣服走了出来,头发上还挂着水珠,没来得及擦干,客栈提供的衣服穿在她们身上显得有些大。
“好了,楼上三间,你们安排吧,记得给我留个位子。”我说着,不过我发现了,大家都是湿的,只有满穗衣服都没换,看着孩子们回了房,她果然没走。
“咋?你不会还没洗吧。”我有点头疼,我一次,她一次,又要耗费不少时间。
“嗯,额...”她有些难为情,估计是因为我的话有点质问的意思吧。
“为什么不和她们一起洗完?”
“因为...良爷不是说了嘛,要我带着她们洗,待在浴池边上才能更好帮她们吧。”这理由,多少牵强了些,但又那么合理,我不禁有些头疼。
“那,那现在怎么办?我洗一次,你再洗吧,还是说你先我后?”我扶着头问道。
“啊?我...我要和良爷一起洗嘛。”
“不行。”虽然我很吃惊,但是还是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个提议,“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和男人共浴,我要是同意了,等你十四谈婚论嫁的时候,找不到男人怎么办,怨我啊?”
“呜,不嘛不嘛,我不介意的,再说了,我一个人,良爷也是一个人,一个人没法洗的,没人擦背啊,我自己没法擦,良爷难道不想有人擦背嘛;还有,良爷上次打我,现在还疼呢,我不就更不好自己洗了;再说了,我们俩要是分开洗,又要烧水,又要换水,太浪费时间了,良爷~,求求了嘛。”见我不同意,她便抓着我的手,撒起娇来。
上次?我打她屁股那次?都多久了,而且我也没用力,我是不信这留下了伤而且到现在还没好的,不过她最后说的确实有道理,还要吃饭呢,似乎...只能....
“行吧行吧,呼,我还真拿你没办法,一起吧。”
“好耶,谢谢良爷,良爷真好。”满穗立马就笑了出来,拉着我就往浴池跑。
站在浴池旁,我俩背对背脱着衣服,她的衣服好脱,解开束腰,我就听见了她衣物落地的声音,我也脱好了,先进了池子,见我入了水,她也要进池子。
“呼啊,好烫好烫。”应该只是把脚伸进来探了下温度。
“进来就不烫了。”慢慢的,她适应了水温,进到了池子里,我俩背靠着背,背上有汗,所以感觉黏黏的。
“良爷身子,好壮啊,嘿嘿。”我没理会。
池子很浅,只能没过我的一半上身,她就不同了,可以整个身子泡在水里,这也就导致了我不得不把水浇在身上。
“啊。”满穗喊了一下。
“....额,怎么?浇到你了?”
“嗯....”我俩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那个,良爷觉得我瘦吗?”似乎是为了分散注意力,她在找话题。
“嗯,不健康的瘦,以后多吃点吧。”
“良爷身上好像有很多疤啊,怎么回事?”她靠着我,仔细感受着。
“你知道的,我过去做的事,行侠义是要付出代价的,盗匪,他们砍的,不过我留了疤,而他们,留了命。”
“良爷有娶媳妇吗?”
“怎么问这个?我像是已婚之人?”
“好奇呗,良爷这么优秀,咋不想着找一个?”
“得了吧,我这身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丧命,应该没人会喜欢我这种人吧而且我一没稳定收入,二没固定居所,哪来的心思娶媳妇。”我突然意识到,不能一直是我在说,我得找机会问问她,正好有很多疑问在我心里。
“那,实在想娶的话,良爷喜欢什么样的。”
“温柔,会照顾人,体贴。”
“这么普通啊。”
“是吗?那你觉得我应该喜欢什么样的?”
“我,我怎么知道,男人的想法,我可猜不透,不过要是我要嫁的话,就嫁我爹爹那样的,会保护我,对我好,照顾我,还帅的。”
“你这不也很普通。”
“欸?也是哈,嘿嘿。”
“呵,还说呢,你这和我一起洗,被男人看光了身子,今后可难找了。”
“啊,是啊,”她沉默了一会,然后抬起头,“嗯,有了,那我以后就嫁给良爷吧。”
“?”讲真的,我被吓了一跳,这娃子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啊,她和我洗,不会就是为了这个吧,啊?“不要。”我简短的拒绝了。
“啊?那我要是以后变成大美女了,良爷要吗?”
“大美女?别想了,怎么可能,等真到了那天再说。”我脸上被这雾气烘得发烫,让我有点语无伦次。
“嘿,那良爷就是要大美女咯,嘿嘿。”
“.....”我没回答,不是在默认,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样的场面一直持续到洗完,也没多久,换好衣服便一起回了房。
“满穗,你怎么跟着我,回你房间去。”
“欸?良爷在说什么啊。”她歪个头,似乎不能理解。
“啊,对啊。”我才反应过来,分房这件事上,翠儿红儿一间,我肯定睡不了那张小床,所以就是说,我,一定会和琼华和满穗其中一个一起,不过她们直接睡了,都没问过我,怎么做到这样的。
难道说...我看着满穗,不会是她在洗澡的时候就定了吧,“满穗,不会是你干的吧。”
“欸?良爷...说什么呢,穗穗听不懂哦,哎呀,好啦好啦,晚上了,该睡觉了,走吧走吧。”
真是....拿她没办法,只能认了。我被她拉进了房。
她躺在床上,显然,一张床睡两个小孩还是够的,但是睡我一个成年人加她,还是有点挤了。我看着她熟睡的脸庞,也不忍心挤她,干脆搬了几个凳子,放在床沿,也算是勉勉强强躺下了,躺好之后,不知怎的睡不着,只是看着她,在想事。
“良,良爷还在看我呢,嘿嘿。”这孩子,眼睛眯了条缝,笑着看着我,乖乖,她不会一直没睡吧。
“没有,我在发呆,仅此而已。”我又转头看向窗外的月光,皎洁,明亮。
“良,冷...”她发出呓语般的声音。
“我去把窗户关上。”我起身,关上窗户,回到床上,透着窗子看月光。
“还,还是冷...良~”奇怪,我都把窗户关上了,而且被子也是她在盖怎么会冷,但是她发抖的身体似乎不是骗我,那就没办法了,只能...
我伸出双手,缓缓抱住她,没有太紧,只是为了把热量传递,“这回呢?”
“嗯,终于不冷了,谢谢良爷,良爷的怀里,真温暖啊...”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睡着一般,我正打算松开她。
“就像...爹爹一样。”或者是太困了,她的声音有点奶,不知怎的,听到这句话,我本想离开的手,又抱了回去。
“良,”她开口问,“你说,我们到洛阳,是不是就要分开了啊。”
“不,我不会送你们去洛阳,自打那天我知道你们的结局之后,我就不打算了,这一路上,有我的朋友,我会给你们找个好去处,不去洛阳送死,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去洛阳,帮你报仇。”
“啊?良爷~,我,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啊。”
“不行,你跟着我,出了事怎么办,我死了没什么,你...”
“不!”她突然激动,靠近我,抱住我,把头埋在我胸前,我也吓了一跳,“什么叫你死了没什么,有,有啊,你死了的话,穗穗怎么办啊,穗穗不想你死,不想你从穗穗眼前消失,爹爹就是离开了之后就消失了,再也没回来;我不能让这种事,再发生一次啊,不能...”她带了些哭腔,又似哀求,又似惊慌,她哭了。
“这,好了好了,怎么还哭上了,不走不走,我陪着你啊。”我着实不怎么会安慰人,只能边擦她的眼泪边拍她的背。
“良爷不能走,不能丢下穗穗,一个人走,呜呜,穗穗,穗穗什么都没了,已经不剩什么了,不能再失去良爷了,不能.....”她哭诉着,我也听到了一些,从未听到的东西。
渐渐的,她睡了,在我怀里,我没松手,她也没。
过去,我总觉得她很成熟,但往往,是因为经历多了,才会这样,这种感觉甚至让我忘了她还是个孩子,今晚,我就看到了她脆弱的一面,虽然她会演,但这种无助,恐惧,不像,更像是真情流露。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或许是我今天白天的表现让她慌了,又或者是见我堕落,想让我知道,我还是蛮重要的,呵呵,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憋不住了吧。
闻着阵阵幽香,看了看怀中安睡的她,或许,生活并没有那么糟糕不是吗,仍有人值得去守护,值得去信赖,值得...去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