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朋,你媳妇怀上了没有啊?”
“还不知道。”
“她这个月的例假来了吗?”
“好像来了。”
“量多吗?”
“娘,您、您这是……”
“村里比你们结婚还晚的那两家,一家的媳妇前天生了个男孩儿,另一家的也快生了。你媳妇是怎么回事啊?”
“他们那是奉子成婚。”
“什么奉不奉子的,娘管不了这些,娘只想着早一点抱上孙子。”
“娘,这事不能急。”
“不急!不急!你说的真轻巧。可知道村里人早在娘的背后指指戳戳了?那一个个的破锣嘴一张,舌头根子都快嚼烂了!你姐姐到现在还没怀孕,你们结婚也快小半年了,你媳妇的肚子总不见动静,她们明里暗里畅快得很,早都过足嘴瘾了。”
季母说着,撩起衣襟,擦了擦眼睛。
“娘,我和子玉会抓紧的,一定会让您和爹尽快抱上孙子。”
“那就好!那就好!娘这一辈子土里刨食,苦巴苦挣的,看着你长大,看着你上学,又看着你娶妻成家,心里真是高兴啊!趁着娘现在的身子骨还行,还能给你们搭把手,早些时候帮你们带大孩子,也就没有什么心事了。”
“娘,您一辈子不容易,我和子玉以后会好好孝敬您的。”
“有你这句话,娘的心里真的是比吃了蜜还甜。你是有这个心,你那个媳妇就难说了。不过,娘心疼你,是不会跟她计较的。你们千万得抓紧了!娘早就请高人替你算过了,你媳妇今年或是明年生孩子,生的一准是男孩儿。”
结婚那天,方子玉唯一的娘家哥哥没有送她到季家山窝。
在心里,季母又增加了几分对这个儿媳的轻视。
不久,她便试探着在儿子面前拨弄起是非来了。
年初,厂里对各个销售片区的人员进行了一次大调整,季月朋被调离东北片区,这正合他的心意。
自从那夜醉酒后,和肖玲发生了不堪之事,季月朋一踏入东北的地界,一颗心再也难得安宁。
工作的特殊性和方子玉的月经周期忽然失去规律的无意配合,默契而合时宜地化作一剂良药,缓解并消除着季月朋内心的负罪感。
空间和时间在不断地交叠、错位、碰撞、流血、结痂……
每次出差回家,季月朋都如愿地赶在了方子玉的行经期。
在新婚妻子满含歉意和柔情的目光下,新婚丈夫毫无怨言地承包了所有家务,买菜、做饭、洗衣、拖地……他会烧一壶滚烫的开水,为妻子冲一杯红糖姜片茶;他会买两张电影票,陪妻子看一场她喜欢的电影;他会手举一串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你一口,我一口,在夜色中酸酸甜甜地吃着。
每次出差之前,无论时间是否充裕,季月朋都要去一趟集市,进行一番大采购,鸡鱼蛋菜和水果,一样样买回家,将冰箱里塞得满满的,所有的东西都是方子玉最喜欢吃的。
直至此次出差回家,季月朋和方子玉才有了夫妻之事。
那一刹的疼痛过后,他们欢愉和谐地融为一体。他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像搂着一只温顺的小花猫。她静静地躺在他的臂弯里,享受着温暖的爱抚。
时空和合,浓缩成两个相爱之人最纯粹的真情存在。
月光徐徐地经过这对小夫妻的窗前,恰好听到了那两声疼痛中衍生出的甜蜜的呻吟。
有声的;无声的。
有声的,发自处女地拥有爱情而被初次开垦的盛开;无声的,发自对心灵负罪感的清扫。
“妈妈!”
“月朋,你怎么又忘了呢?不要再叫我妈妈,听着真别扭。”
“娘!”
“什么事呀?看把你给高兴的。”
“最近兮和县也要卖城镇户口了。”
“这消息可是真的?”
“不是真的,我也不会这样急着赶回家跟您说了。”
“有了城镇户口,是不是马上会给安排正式的工作,也能在县城里上班了?”
“各地的政策不一样,每一批的政策也不一样,但基本上应该是这样的。”
“真的是太好了!这城镇户口都是怎么卖的呀?是谁想买就能买吗?”
“没有这么容易,必须先有了户口指标,然后才能买。”
“指标要到哪里去买?有钱就能买吗?”
“现在还不清楚,要等具体的政策出来才能知道。”
“你可千万要想尽办法,无论多么难,都要弄到一个户口指标,给你姐姐。”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特地回家告诉您一声,也好有所准备。”
“还是我的儿子好呀,知道娘的心事。上次,你姐姐回来,精神很不好,人也瘦多了。说是你姐夫最近回家老是找茬儿闹事,不是挑剔菜咸了粥稀了,就是嫌她衣服洗的不干净,裤子中间的那道褶子没熨挺括。外面隐约还有传闻到了你姐姐的耳朵里,说你姐夫跟一个刚工作不久的小姑娘眉来眼去的。你姐姐呀,她是个多么要强的人,从来受不得半点委屈。只因一时不能生孩子,竟要打碎门牙和血吞了。哎……”
“娘,您不要难过,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给姐姐要到一个城镇户口的指标,不但让她‘农转非’,还能留在县城里工作。”
“你能为姐姐想的如此周全,她一辈子也不会忘了你的。要是能弄到两个指标就更好了,你表弟天龙也快到结婚年龄了,他要是去了城里工作,山里大把大把的漂亮姑娘都要上赶着嫁给他了,你姥姥可是整天为抱重孙子的事着急呢!”
“恐怕很难,到时看情况再说吧。”
“你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再弄到一个户口指标。像这样的事,既然能托关系,能送礼,要两个可比一个更划算。”
“如果真的能多要到一个指标,我舅家里能拿的出那么多钱吗?听说一个户口指标至少要花一万元钱,接收安置的单位还要再收取几千元不等的风险金,外带托关系送礼花出去的钱,加起来差不多也能在县城里买套房子了。”
“在城里有了房子,没有工作,上哪儿来钱活人呢?住在城里,除了喘气不用花钱,哪里不需要钱?没有工作就没有钱,吃什么?喝什么?即使再大再好的房子,也难守的住,那么多钱还不是都白瞎了吗?只要有了工作,好好挣钱,就不愁没有房子住。咱这一带的村子里盖的房子,每隔三年五载的,就会有一个新式样,真是越盖越好了。城里那些高楼,听你姐夫说都是照着图纸盖的,那些图纸都是建筑专家设计出来的,只会越设计越好,再盖起来的房子自然也会越来越好。娘一向说话算数,趁现在的一把骨头还不算太老,还有些力气,明年咱家再多包几亩地,娘铺下身子,没白没黑地使劲干活,挣的钱都攒起来,早点帮你们在城里买上中意的新楼房是不成问题的。”
“娘,如果家里的钱不够,我可以……”
“钱的事,就不要你来操心了,你只管把户口指标弄到手就行了。”
“我、我尽力争取吧。”
“你虽然能挣钱,挣得也多,却不容易,娘知道出门在外难,出门在外还有任务压在身上更难。所以,你挣的钱再多,娘也不忍心用你一分一文,你都好好地攒起来,留着买房子才好,娘是真心希望你在城里能有个自己的家,可是、可是我和你爹……”
季母的眼泪又虚虚实实地流了出来,故意不再说下去。
季月朋感动又自责,他决心更加努力地赚钱,早日买上房子,给妻子一个实实在在的家,更能免去娘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