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母借坡下驴,一骨碌爬起来,抱着望弟,心肝一声,宝贝一声,叫的无比哀痛,喊着要人快点送孩子去医院。
忙乱中,季母再次踩到了大黄的尾巴。
这次,大黄没有口下留情,冲着季母的腿,快意地咬下去,咬的她鲜血直流,惨叫连连。
季家上下,乱作一团。
“怎么只有你们娘俩回来了,月朋呢?”
“妈妈,月朋他们家亲戚多,事情也多,他要留在老家,等一忙完就回城来看您和爸爸。”
方子玉微笑着说完,低下头去。
“我和你爸爸是哪里怠慢他了?你也老大不小了,都是孩子的妈妈了,就没有过过脑子,好好想一想吗?你和月朋结婚的第一年,你听好了,我说的是你们新婚第一年!他是不是应该在正月初二那天陪你回娘家?他不但没有,还改了这个习俗,改在了初三才陪你回娘家。改到初三就初三吧,怎么忽然又不来了,他这是将你还是将我和你爸爸放在眼里了?”
“妈妈,月朋……”
“你呀,傻……”
“姥姥过年好!”
“这新年一过,望舒又长了一岁,心眼也长了。话不多,说的却很是时候。来!快让姥姥抱抱。”
“姥姥吃,可甜了。”
望舒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剥开了,送到方母嘴里。
“嗯!甜!真甜啊!”
方父方母对季月朋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变,还是缘于季月朋做生意,开口向他们借钱一事。
从此,方父方母恼了这个女婿,也越发不待见方子玉,觉得她一朝嫁人,胳膊肘也开始往外拐了,拐的还太没分寸。
昨晚,方子玉遭到了以季母为首导演的那场伤心的闹剧,她依然像小时候在学校里被坏学生欺负了一样。一番伤心哭泣后,洗净脸上的一切痕迹,天亮后抱着望舒,乘车踏上回家的路。
小时候,方子玉是怕回家后再挨方母的一顿训斥。现在,方子玉是怕家里人担心,也怕季月朋在脸面上过不去。
进门之前,方子玉又再三叮嘱望舒,一定不要将在爷爷家中发生的事告诉大姨和姥姥。看到望舒坚定地点点头,她才放下心,却又无论如何也不能想起昨夜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子玉,你的脸色怎么这样差?”
方子圆买了酱油等调料回来,一进门,见到方子玉,不禁吃惊地问。
“没什么!是感冒重茬,又换了地方,夜里更没睡好。”
方子玉再次微笑着说完,长长地打了个呵欠,弯腰拿起一个皮蛋,低头搓着上面的黄泥巴。她不敢正视方子圆,怕管不住自己的眼泪,更怕一不小心露出内心不可名状的麻木感。其实,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她表现的很好,家里的人只是看到了她的笑容。
涵墨迫不及待地拿起新买的小皮球,牵着望舒的手,走向单位大院里的水杉树下。
“客户送了两瓶好酒,我特地带过来,想着哥仨一起好好喝一顿。谁知哥哥早走了,月朋今天又不能来,只好改天再喝了。”王海波不无遗憾地说。
“新正大月的,你们第一次回家,哪有不喝酒的道理?让你爸爸陪着你喝,他喝红酒。”
方母说完,出门看两个小外孙去了。
“红酒,我还是能喝一点的。”
方父说完,一把菜刀从右手换到左手,继续“咚咚咚”地剁着肉馅。
“你的黑眼圈都出来了,赶紧去床上睡一会儿,好好补补觉。”
方子圆疼惜地说完,将方子玉推进里屋,关好房门。不一会儿,她又推开门,送进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姜水。
“快趁热喝了,去去身上的寒气。”
方子玉喝完,浑身顿时热乎乎的,忙一头蒙进被子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方子玉睁开眼,看见两个孩子站在床前。
“小姨,你醒了,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烤苹果。”
“妈妈,这是大姨给你烤的。”
涵墨和望舒一人举着一块烤的焦黄温软的苹果,送到方子玉嘴边。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过午饭,王海波和方子圆各自有事,都走了。
方子玉带着涵墨和望舒去了趟百货大楼,与正在上班的同事们相互拜年、问候,给两个孩子买了他们喜欢的玩具,给方父方母买了几样他们平时最喜欢吃的糕点。不知为什么,她又走到了文具组,犹豫一会儿,给方子圆挑好一支“英雄”钢笔。
“子玉,今晚去我们家住,你们家太冷了,别再冻着。”
“姐夫在家呢,我们还是回去住。上床后,插上电热毯,很快就暖和了。”
“好吧,你路上小心。让望舒在我家住着,等你感冒完全好了,再接他回去。”
“小姨,再见!”
“妈妈,再见!”
“再见!”
方子玉挥着手,站在十字街头,目送方子圆带着两个孩子走远了,直到看不见她们的身影,才转过身,独自走上回家的路。
昨夜?昨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方子玉极力在大脑中搜寻着昨夜发生的一切,尽管她想的脑袋发胀,麻木的感觉不断加深加厚,大脑由空白变的混沌。
不受控制的,她的大脑再次仔细搜寻一遍,依然如此。
空白,混沌,混沌,空白……
昨夜发生的一切,好像并没有在方子玉的生命里出现过,她充满疑惑地看着天上闪亮的群星,它们神秘而调皮的对她眨着眼睛。
此刻,方子玉并不明白这种现象是利己的,是她的记忆潜能自行启动了保护机制,自动建立起一道屏障,成功屏蔽了昨夜发生的一切,让她得以从突如其来的屈辱和痛苦中摆脱出来,不至于造成更大的精神伤害。
街上行人寥落,路灯在节日里亮的很早,风摇动了树枝,长的、短的、粗的、细的,各式的影子在地面上交叉、凌乱。
方子玉直直地向前走着,回家必经的那座大桥越来越近。
暮色中的桥头,一个背影跪在那里,僵直地跪着,方子玉看着看着,心猛的被刺痛了。
恍惚间,有一把无形的刻刀飞来,尖尖的,亮亮的,在她那空白与混沌交织的大脑中用力地刮擦着,切割着,一下又一下,一遍又一遍。
昨夜!昨夜所有被屏蔽掉的,一点一滴,在缓慢而模糊的复苏。如水母般,探出一条条有毒的触须,撕裂着,抓挠着那道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