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小时后,涵墨小跑着回来了,他额前的一缕短发被冷风吹的竖起来,一张脸冻的通红。
方子圆急忙打开车门,让他上车,发动车子后,又开了暖风。
“你爷爷呢?”
“没见上。”
“他不在家?”
“在家,就是不给我开门。”
“他在家怎么会不给你开门?天这么冷,就忍心长时间让你在门外站着挨冻?”
“妈妈,我一点都不冷。还好,吃了这么长时间的闭门羹,爷爷总算隔着门扔出一句话:‘我今天没有闲功夫去城里,那字不是你想不签就不签,想签就签的。’我们回家吧,我很想好好睡一觉。”
“你爷爷他、他怎么能这么狠心的对待你!”
“妈妈,您不要生气了。为了工亡赔偿金,他们都可以放弃对我爸爸的治疗,眼睁睁让他死去,不让我进他家的门又算得了什么?”
“你怎么会有这样想法?”
“去我爸爸单位领丧葬费那天,几个叔叔阿姨在一起悄声议论时,我听到的。”
“不要轻信外人的闲言碎语。”
“起初我也不相信啊!可是联想到见爸爸最后一面时,他的左眼一侧还清晰地挂着一条未干的泪痕,想不信就难了。”
“涵墨,人死不能复生,事情都过去了,无论是真是假,都要忘掉,我们只往前看,开心地活着。”
“好!我不会再去想它了。真累呀!我只想好好的睡一觉,醒来美美地吃上两大碗肥猪肉炖黄豆芽。”
涵墨很喜欢吃豆芽菜,那种嚼在嘴里香香脆脆的感觉好极了。黄豆芽、黑豆芽、绿豆芽,还有花生芽,他都喜欢,尤其是黄豆芽。自从吃过方子玉自己在家动手生的豆芽菜后,外面买的,他再也不吃了。方子玉一家三口也喜欢吃,于是她每个月都要生两三次豆芽菜。
方子玉早算好了涵墨竞赛结束的时间,特地去了一次乡下的集市,从农民手里买到自种传统品种的新黄豆,不但出芽齐,出芽率更高,一斤黄豆生出来两大盆,而且根根豆芽粗壮白嫩,顶着的豆瓣更是黄的鲜亮。
今天一大早,季月朋给方子圆送车时,顺便带去一大盆。
“配上几个五香芝麻酥饼,你还能再来一碗。今天正好李家村逢集,一会儿路过时,我们买几斤带回去。”
“太好了!还是买集市尽头李麻子家的吧,他家放的芝麻多,再给小姨割块老乔家的黄米年糕。”
季月朋刚将车开走,方子圆的手机响了。
不出所料,是王海莉打来的,她替王父做了解释,他是因为王海波的死悲伤过度,又犯起糊涂了,今天实在不该让涵墨受委屈的。
方子圆也不说话,只静静地听她说出真心要说的话,痛快地答应了。
下午上班时间一到,王父由女儿陪着,早已等在儿子生前单位门口的不远处,只等孙子来了,他们一起进去签完字,就可以领取各自那份工亡赔偿金了。
还没过夜,王父的那份就被王海莉以借为名,全部拿走。
第二天,王海莉两口子付全款,给许冲博买下一套大房子。
为了早日将许冲博从网络游戏中拉出来,王海莉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一个好主意,托一帮亲戚朋友给他介绍对象。
家境不错,人才不错,关键是有大房子了。很快,有几个漂亮姑娘都相中了许冲博,他挑选了一个最漂亮的,整天忙着拍拖,不但从游戏中抽身出来,还答应过几天就去许利永给他安排的单位上班。
王海莉和许利永真是乐开了花,他们趁热打铁,很快为许冲博择好订婚的吉日。
许冲博订婚那天恰好是周末,方子圆没打算去,而许利永一早开车去了她家,亲自来接她和涵墨,她不能不去了。
喜宴结束后,涵墨经过王父所在的杏林厅,见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一桌残席前,便走了进去。
“你怎么没走?还有事吗?”王父沉着脸问。
“爷爷,我看见您一个人在这儿,想扶您去外面的车上坐着。”
“用不着,你走吧。”
王父冷漠地说完,扭脸看向窗外。
“爷爷,您变了,您完全变了!您如何忍心放弃对我爸爸的治疗?您那样做时,可曾想到过我奶奶会不会答应?”
“你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又在胡说些什么!是不是你妈妈对你这样说的?”
“您不要冤枉我妈妈!我更没有胡说!在重症监护室里,我最后一眼看到我爸爸,看到了他眼角流出的泪还没有干。在那一刻,我知道他是不想死,也不该死的。”
“你、你给我出去!快点出去!”
“既然您不愿看到我,更不敢看到我。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出现在您的面前。”
“你、你、你……”
“我没有您这样狠心又绝情的爷爷,我会说到做到的。”
王父看着涵墨飞快离去的背影,嗓子发紧,好像有一团东西堵在那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涵墨的话音并不高,却字字如针,句句似锤,刺穿了、敲碎了王父的心,他的身体跟着心抖瑟着,颓然地跌落回椅子上。
昨夜,王父又做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梦。梦中,王母背对着他,张着双臂,默默饮泣。
宋母旅游回来的第三天晚上,宋家举行了一场十分热闹丰盛的家宴,由梅络英和方子圆主厨,为宋达慧出国饯行。
宋达慧是第一次去国外,而且这一去要三年五载后才能回来。他提前回家住了一段时间,陪宋母四处游山玩水,最后一站去的是布达拉宫,了却了她这辈子最大的一个心愿。
美味佳肴齐齐地摆满餐桌时,宋达之回来了,他还带回一位客人——杜乐舟,他是宋达之单位在建工程的监理师,也是宋达之初中同学杜方舟的双胞胎弟弟。